籲建立有效監管制度 嚴防賀建奎事件再現

圖：2018年3月，中國科學家領銜的國際研究團隊首次利用基因編輯技術（CRISPR/Cas9）和體細胞核移植技術，成功培育出世界首例亨廷頓舞蹈病基因敲入豬，能夠精準模擬出人類神經退行性疾病\新華社

深圳南科大副教授賀建奎一鳴驚人，去年11月底出席香港一個研討會前，突然爆出已秘密用尚在動物實驗階段的「CRISPR/Cas9」基因編輯技術，修改了一個孕婦的胚胎，並將編輯過的基因重新植入子宮，順利誕下一對雙胞胎女嬰。消息曝光後震撼全球，由於嚴重違背了醫學倫理和道德規範，賀建奎落得千夫所指，其魯莽行徑對中國科學在全球的聲譽和發展也造成巨大的打擊，必須嚴懲以正視聽。

筆者由於投資組合內有一家在內地從事基因編輯研究的公司，對該範疇稍有涉獵，更加無法接受賀建奎這種罔顧後果的行為。基因編輯是生物技術最重要的發展之一，主要用於新藥研究，基本概念是透過修改、插入或敲除某段基因，阻止病情惡化，甚至根治，至今只處於臨床動物測試階段，涉及血友病、地中海貧血和鐮狀細胞病等罕見疾病。現階段技術，尚未有結果證明此類編輯是否安全、是否能夠提供有效治療。就連發明這種技術的兩位權威科學家都認為，只宜作為一個做新藥研究的方法，而非用於改變人類基因。

令中國科學界蒙污

以深圳為研究基地的賀建奎，不動聲色地拿了人體胚胎來做實驗，理據是嬰兒父親感染愛滋病，基因編輯令兩名女嬰出生後能天然抵抗愛滋病，說法即時遭科學界不同權威否定。其中麻省理工華裔教授張鋒是「CRISPR/Cas9」技術的發明者，他明確指出賀建奎修改的CCR5基因，只是其中一個比較有效地防止一個愛滋病亞型病毒傳染的基因，但同時也是免疫系統基因，將其作出修改，兩名女嬰日後可能更容易受「西尼羅河病毒」感染，也可能較易患上癌症或其他疾病。現時有很多種更有效的方法，能避免HIV垂直感染至嬰兒，根本毋須出動基因編輯，他還建議要先暫停止對人類的胚胎進行基因編輯。

事件一經曝光，國際上權威機構和科學家均表態，嚴厲譴責賀建奎悖逆科學道德；122名中國科學家也發表聯署聲明，稱賀建奎的行為「瘋狂」。因為根據已知信息，他沒有在事前向胎兒父母充分披露所有風險，也沒有指出有其他更安全的預防HIV手段；而且，賀建奎的實驗缺乏透明度，胚胎編輯的安全性存在很多未知元素、功效也未確認，他跳過多個臨床測試步驟，直接應用在人體上，形同拿孕婦和胎兒做實驗品，已完全違反科學倫理道德規範，在嚴謹的實驗中根本不可能出現。

賀建奎魯莽實驗的後果可以很嚴重，因為他改變了人體的「生殖細胞系」（Germline），也是人類唯一可將親代基因訊息傳遞給後代的細胞。若兩名女嬰能健康長大，如常人般結婚生子，後代也會遺傳其基因特性，可以徹底改變人類基因庫（Gene Pool）。

此外，由於「CRISPR/Cas9」編輯並非百分百準確，過程中可能出現「脫靶」，即是目標基因CCR5以外的基因也遭改變，無意的「脫靶」編輯可帶來意外突變。因此，美國和許多歐洲國家都禁止編輯人類胚胎基因。

雖然，中國相關科研組織、科學家和多個部門已發表公開譴責，但賀建奎能夠在所屬大學和正規醫院內進行首次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手術，難免引起來自四方八面的揣測。雖然，他來港出席論壇時坦承，沒有知會任職的南科大正在做這個實驗，而讓他替孕婦做手術的醫院，也公開聲明指所收到的醫學倫理審查書懷疑是偽造文件。然而，在真相大白前，外界有很多人揣測，賀建奎背後或有中國政府支持，即使實情是他自己秘密做實驗，中國科學界無可避免也要蒙污。

暴露機制性缺陷

由於之前曾研究過賀建奎開設的兩家公司，比較傾向相信他是秘密行事。不少傳媒已披露，賀建奎做研究之餘還開了幾家公司，我們之前研究過其中兩家：一家是做基因測序儀器；一家是做早期癌症篩查。初步研究後發現，基因測序儀器公司買入了一項外國技術，主要業務是把第三代基因測序儀在中國產業化，但是該技術在外國並不成功；而早期癌症檢查公司的技術也不及競爭對手，最終兩家都沒有投資。筆者還留意到，賀建奎曾於公司網頁把非入侵性產前檢測權威之一Stephen Quake列為顧問，直至近日忽然聲名大噪，Stephen Quake已發聲明澄清與他的公司沒有關係。

到底是賀建奎急於求成，以為讓人類誕下全球首個基因編輯嬰兒，可以在科學界名留青史；或是意圖藉此打響名堂，繼而把基因編輯技術商業化，只有他最清楚。值得留意的反而是，若他的實驗是依商業途徑去做，一開始已經有人會質疑實驗是否已取得批准，臨床實驗亦會有嚴密機制監察，須按部就班完成所有里程碑，才能去到人體試驗。一些完全超越道德底線的研究，肯定不會有人投資，自然也無法生存，問題是他暗暗躲在大學實驗室裏，秘密地進行實驗，全程無人監察，才會演變成一場鬧劇。如今只有徹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並作出嚴厲懲處，才能重建國際對中國科學研究人員的信心。

當然，即使事件是賀建奎刻意欺瞞，但內地各個相關部門在倫理道德上沒有把好關，也難辭其咎。以今次案例來說，要是賀建奎打算把基因編輯用於製造新藥物，必須經藥監局審批；到要用於臨床治療實驗，更必須經衛生部門審批；但由於他以大學研究隱瞞，兩個部門事前未察覺，便很可能涉及負責推進和監督科技發展的科技部。事件反映生物科技發展很快，不同部門權責不清自然容易被鑽空子，既然原有監管已不合時宜，必須盡快建立一套有效監管制度，並積極推動完善生命科學的相關法制建設。

長遠而言，非常認同衛生部前副部長黃潔夫的意見，他清楚指出，內地醫院雖然設有倫理委員會，但存在管理不統一，准入、認證標準與監管機制欠缺等問題；建議必須要設立一個國家層面的權威組織來進行倫理審查，組織成員不但要包括醫學專家，還應包括倫理學、法律界人士乃至社會公眾，集思廣益建立明確監管架構、訂定清晰指引、縝密監察，且罰則必須從嚴。世界上有些錯誤是絕對不應發生，不幸發生了，必須確保只能是可一而不可再。

【華發網根據大公報採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