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是生命實踐的推動力

圖：好奇心是每個人天賦的生命衝動\資料圖片

與年輕人聊天，他問我：有什麼忠告給他。我想想活了大半輩子，也的確有些令自己後悔或不後悔的事，可以提供給他作參考，於是索性把它寫下來。

從前我曾說過，隨着年齡增長，人最容易失去的是三種東西：一是好奇，二是感性，三是激情，現在可以再添一種，便是質疑。人一生能長保這四項素質，至少讓自己的生命實踐更有意思，又更有樂趣。

英國有一句諺語：好奇害死貓，意思是過分的好奇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煩惱和傷害。這當然也有道理，有些事好奇起來會有後果，比如鄰居美嬌娘，你對她太好奇了去偷窺她，那就要吃官司；最近人體基因改造的風波，始作俑者已經吃癟。當然，這都不是單純的好奇，好奇後面有個人情慾和野心在燃燒，燒得自己失去理智。

但如害怕害死貓，人就要掐死自己的好奇心，那就是因噎廢食了。

人從動物進化到人類，就是好奇心在推動。其實很多動物也有好奇心，黑猩猩會用石頭砸開果殼，取食裏面的果核，如果不是因為好奇，牠怎麼會想到要砸開果殼？人認識自然，征服自然，起因於好奇，從不認識到認識，從認識到利用，從利用到改造，一點點適應生存環境。中國傳說中的神農嘗百草，就是起於好奇，把每種草都吃一下，看看有什麼後果，有毒的遠離它，能治病的就記住它，到後來，連有毒的都不怕，適量的毒性還能治病。沒有強烈的好奇心，如何肯去冒種種風險？

人要認識自然界，認識人類社會，認識人體，都需要永不終止的好奇心。至今，從大自然到人類社會，再到人體本身，都還有大量的問題我們無法解答，要解答它們只有靠永不枯竭的好奇心。現在我們認識自然，已經去到量子那樣肉眼根本無法分辨的微觀境地，我們認識社會，也已經去到以千年為單位那樣宏觀的境地，認識人體本身，也已經去到電子流的境地，但這些都還遠遠不是終極，甚至可以說，永遠都不會有終極，如此看來，人類的好奇心，也永不會有終極的一天。

對於個人來說，好奇心是每個人天賦的生命衝動。嬰兒會下意識地將到手的任何東西都放到嘴裏咬，那便是他的好奇心在作怪。等到我們長大，一點點開拓眼界，看到新鮮的事物，也難免想要了解它，有不懂的就問人，再不懂就看書，再不懂就下手去研究。如果你對任何事都沒有好奇，你就不會想去查詢去掌握。我們常說某人聰明某人笨，其實未必是某人智力超群某人智能低下，而是某人有強烈好奇心，什麼事都要弄懂，多年用功的結果，他果然就什麼都懂了。相反的，某人又懶又不思進取，早早把好奇心埋葬了，他不會去問問題，不會去找答案，到最後，幾十年下來，他果然很多事都不懂，很多事都不懂，那不就笨了嗎？

古語說：公侯將相寧有種乎？意思是那些個人事業成功的人，莫非都是祖傳的嗎？其實根本沒有祖傳的成功這件事，如果要論祖傳，那也是在大多數家族的基因裏，都遺傳了好奇心這種稟賦。有強烈的好奇心，他便一生不間歇去追求學問，追求認識世界的方法，追求解答千奇百怪的個人遭際的問題。每解答一個問題，他的生命實踐便往前走一步，一步步走下去，他就有可能走上成功的道路。因此，如果你身上有祖先遺傳的強烈好奇心，你要小心保護它，不要讓它荒廢，如果你沒有，那就想辦法去把它找回來。

在傳統的農業社會，生產和生活都相對簡單，千百年流傳下來的生存伎倆，可能勉強滿足活命的需要，雖然那都是祖先好奇心累積的結果，你是在吃祖宗的庇蔭，但如果子子孫孫都這樣，那我們就沒有進步可言了。刀耕火種能活命，但生存環境惡劣，壽命短，在大自然的淫威面前無能為力，幸好我們的先祖有強烈好奇心，他們不斷去認識和征服自然，創造和使用工具，建立日益複雜的社會組織，最終統治地球。

近百年來，世界以幾何級數飛躍發展，人類面對的世界，根本是先祖無法想像的，更多未開拓的領域，更多生存的難題，更大的野心，更無止境的想像，在在挑戰我們的好奇心。沒有好奇心，我們就在這裏止步了，正是認識未知世界的強烈衝動，把不同種族的人往同一條路上推動，大家爭先恐後，以搶登高峰為滿足，一個個高峰被不同種族的人踏在腳下，整個人類便蜂擁向前。

一個人有好奇心，他便有激情去挑戰難題，廢寢忘食不以為苦，殫精竭慮不回頭。他弄通了一個問題，往往舒一口氣，得到一些滿足感。問題難度越高，付出的努力越多，得到的滿足感就越大。他因為個人稟賦得到發揮，個人意志得到實現，個人價值得到肯定，他的生命實踐便更豐富。因此，要論生命真諦，就要先從好奇心說起，沒有好奇心，一切都等於零。

人的好奇心應該盡量單純，不要夾雜其他的用心。你要去明白一件事，只要明白就好了，不要先假定明白了它有什麼好處，有了利害的權衡，這種好奇心便容易變質，容易被一些不明來歷的動機干擾，容易被蒙蔽被扭曲，容易忘了初衷，走了偏路，到最後，你得到的未必是你原本想要的，而恰恰是原本不要的。

好奇心會隨着年齡增長而消磨，人年紀大了，常說我走的路比你過的橋多，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多，以此驕於後輩。但你走的路多，並不意味着前面就沒有新的路要走，不想去探尋新的路子的走法，你就走不下去了。年輕時有好奇心，年紀大了慢慢消磨掉，然後對周遭的一切麻木淡漠，不起勁不關心，然後就故步自封，那時你離自己的末日就不遠了，即使苟活於世，也類同行屍走肉了。

年紀大了，對世界保持強烈的好奇心，不懂的事那麼多，多懂一點是一點，每次多懂一點事，都覺得自己的生命有光采，有波瀾，有驚喜，都覺得每天過得很有意思，有進益，有興奮，有想望，那是我們原初生命的底色，是源源不絕的生命動力。

因此，說得嚴重一點，多持有一點好奇心，你的壽命會長一點。

【華發網根據大公報採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