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水關 演述遼金往事

圖：遼金城垣博物館

「渤海妖氛已蕩平，遼東山色馬頭迎。短簫盡唱鐃歌樂，車駕歸來鐵鳳城。」二○一八年十二月，「鐵鳳風鳴─遼金東京地區文物展」在北京遼金城垣博物館開放。

這座掩映於群樓之中並不起眼的小博物館，在八百年前原本是金朝中都城的水關所在。什麼是水關？它是如何被發現的？有何特殊之處？這次展覽有哪些重要文物？

一場意外的考古發現

北京西城區廣安門外濱河公園南部，立有著名歷史地理學家侯仁之先生撰寫的《北京建都記》。它介紹了北京自金代始成為首都，當時的北京稱為中都。由於蒙古軍隊放的一場大火，後世雖皆知金中都在北京，但具體位置和範圍始終不詳，成為史學界的未解之謎。而它的最終確認，得益於現代的考古工作，是北京考古史上最重要的成果之一，體現了考古學的魅力。水關遺址，又是金中都考古發現中的代表。

一九九○年十月，天已漸冷，一些工人正在豐台區右安門外的某社區施工。四米深的地下，他們忽然發現一些排列整齊的石板和木樁深埋於土中，而且範圍還很大，一時之間竟不見邊界。這些奇怪的東西是作什麼的？為什麼會在這裏？有沒有可能是古人留下的「寶貝」？一位熱心的市民向文物部門反映了這一情況。

考古專家很快到達現場，在石板上發現了水沖刷的痕跡，更重要的是，石板和木樁都是精心碼放的，證實這是一處少見的古代大型建築。

這樣形制的建築物被稱為水涵洞，又叫水關、水竇、水門等。顧名思義，就是讓水穿城牆而過，向外排出的水道建築，類似於現在的排水管道。除了排水之外，這樣大型的水關還兼有防禦、漕運等功能。

雨果說過，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排水設施是伴隨着人類定居生活出現的文明進步。在早期城市的規劃中，排水系統佔有重要地位。中國公認最早的排水系統，是距今四千多年前，埋於地下的陶質排水管道。它們出土於河南淮陽平糧台龍山時代城址。江西贛州的宋代地下水利工程，至今仍為人類造福。最廣為人知的是北京紫禁城的明代排水系統，由幹線、支線、明溝、暗溝、涵洞、流水溝眼等各種或明或暗的導水溝渠組成。暴雨之後，「九龍吐水」，蔚為壯觀。如果沒有這套功能強大的排水系統，每次進入夏汛，各位皇帝恐怕要痛苦地懷疑人生了。

第二年的三至六月，考古人員進行了發掘，水關遺址的全貌被揭開了。

嘆為觀止的科技工程

水關，位於金中都東南門——景風門西側的城垣下。現在略顯頹荒的涼水河，當時是金中都的南護城河。金中都城內的水，從北向南經過水關流入城外的涼水河。

全長四十三點四米的水關遺址主要由城牆下過水涵洞底部的地面石、洞內兩廂殘石壁、進出水口兩側的四擺手及水關之上的城牆夯土四部分組成。它平面呈「］［」形，南距今涼水河五十米。過水涵洞長二十一點三五米，兩廂石壁寬七點七米，出水口和入水口分別寬十二點八、十一點四米。進出水口及泊岸兩側設有擗石樁。

這座木石結構建築的建造過程是這樣的：最下層先密植木樁，樁之間用碎石、碎磚瓦及砂土填充夯實；木樁之上放置排列整齊的襯石枋，襯石枋上又鋪設石板；襯石枋與枋下的木樁使用榫卯結構相連接，襯石枋之間用木銀錠榫相連接，襯石枋與石板以鐵釘相連，石板之間用鐵銀錠榫相連；上下相疊的石板則在中間鑿孔，再用木樁像穿糖葫蘆一樣把石板穿起來。這一系列的工程完工後，叫做「鐵（木）穿心」。木樁、襯石枋、石板緊密相連，整體堅固。

水關工程浩大。現在的人們也不得不為這項良心工程打Call（點讚）。它用了一千八百根一至二米長的柏木樁（柏木木質細密，不易腐朽，是我國古代建築常用的材料）、至少五百三十立方米的青色成材石料、至少二千五百個鐵銀錠榫，由此而需用人工的數量可想而知也十分可觀。它的底部建築結構是現存中國古代都城水關遺址中體量最大的。

中國第一本詳細論述建築工程做法的官方著作——北宋的《營造法式》中專有一章述及水關的做法。金中都水關的發現同其記載的「卷輂水窗」的規定一致，是研究古代排水設施的重要實例。它的發現，充分反映了我國古代水利設施的成就和高超的大型建築水準。

水關遺址現世後，受到各級政府和專家學者的重視，被評為一九九○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之一。為了保護這一重要遺址，建設單位讓出了兩個單元樓的地方。北京市政府於一九九○年十二月作出原址保護，建立博物館的決定。一九九五年五月一日，建立在原址基礎上的遼金城垣博物館正式開館。

藏在文物中的遼代史

現在的遼寧省遼陽市，清代之前，是東北第一重鎮。遼陽古稱襄平，高句麗佔據後改稱遼東城。唐滅高句麗，置安東都護府。公元九一九年，遼太祖耶律阿保機修葺襄平老城，改為東平郡，設防禦使，並「鑄鐵鳳以鎮之」，遼陽也因此被稱為「鐵鳳城」。耶律德光為監視哥哥耶律倍，遷東丹國於此，稱「南京」，府名「遼陽」，後改稱東京。作為遼金時期的五京之一，它是當時東北地區重要的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中心。

鐵鳳本來是古代屋脊上的一種裝飾物。鐵製，形如鳳凰。下有轉樞，可隨風而轉。《文選．張衡》中有「鳳騫翥於甍標，咸溯風而欲翔」。三國的薛綜註道：「謂作鐵鳳凰，令張兩翼，舉頭敷尾以函屋上，當棟中央。下有轉樞，常向風如將飛者焉。」南朝陸倕在《石闕銘》中言：「蒼龍玄武之製，銅雀鐵鳳之工。」唐杜甫在《大雲寺贊公房》中有「玉繩回斷絕，鐵鳳森翱翔。」宋蘇軾在《送陳睦知潭州》詩：「朝元閣上酒醒時，卧聽風鑾鳴鐵鳳。」

東京道（路）中遼陽、瀋陽兩地以及周邊出土的遼金文物，種類豐富，風格多樣，展現出千餘年前生活在北方的契丹、女真族的民族文化、地域風采和文明歷程。

遼濱塔是一個有着傳奇故事的地方。唐朝末期，契丹佔據東北，建遼國，在遼濱設遼濱縣治所，後又在此設遼州治所（相當於省軍區司令部）。金代皇統三年（一一四三年）撤遼州，遼濱縣隸屬沈州（今瀋陽）。金代末年，與蒙古國為爭奪遼河流域打了一場惡仗，史稱「貞佑之亂」，遼濱古城就是在這次戰爭中被毀了。從此，它以往的繁榮便成為歷史。但古城旁的遼濱塔殘存了下來。一九九二年，遼濱塔瀕臨倒塌，考古人員開始對地宮進行考古發掘，石獅茵鎮、石龜硯等珍貴的遼代文物都是那次出土的。

這些遼金時期的珍貴文物，講述了千年前的遼金往事，連結起古今朋友圈，成為人們的美好記憶。

「鐵鳳風鳴─遼金東京地區文物展」將舉辦至二○一九年三月六日。

黑釉獸首形瓷塤

塤是中國古老的樂器。江官屯窰燒製的黑釉獸首形瓷塤，雙耳斜立，雙目恰為吹奏的音孔，嘴微張，似犬似豬，可愛有趣。雖然製作簡便，但純樸、稚拙、渾然天成的美感反而構成了巧奪天工的藝術。

玉壺春瓶

玉壺春瓶的造型由唐代寺院裏的淨水瓶演變而來。它是一種以變化柔和的弧線為輪廓線的瓶類。這種瓶的造型定型於宋代，歷經宋、元、明、清、民國直至現代，成為中國瓷器造型中的一種典型器物。

「玉壺春瓶」名字很有詩意，讓人有很多聯想。一般說是因宋人的詩句「玉壺先春」而得名，也有人說是因「玉壺買春」而得名。「玉壺買春」出自唐代司空圖的《詩品．典雅》中「玉壺買春，賞雨茆屋；座中佳士，左右修竹」之句；它的意思是用玉壺去買「春」（「春」指酒）。遼中縣出土的玉壺春瓶，撇口、細頸、垂腹，頸較細，頸部中央微微收束，頸部向下逐漸加寬過渡為杏圓狀下垂腹，曲線變化圓緩；或內斂或外撇。白釉上施褐彩，點綴以花草紋，形象而典雅。

遼代綠釉雞冠壺

遼代的很多瓷壺模仿各種皮囊容器燒造。扁平或矮體的器身因為頂部呈板平的雲頭形或滿弓式提柄，與流（嘴）連接很像公雞的頂冠故名「雞冠壺」，是遼代瓷器的代表性器物。這種器物便於攜帶，適合騎馬射獵的生活需要，保留有遊獵生活的形跡。法庫縣遼墓出土的綠釉雞冠壺，壺身上裝飾花卉紋和垂帶紋。最妙之外，在於冠上塑有前後兩隻騎冠的猴子。猴子上肢平伸抓緊，下肢深蹲，令人忍俊不禁。整件瓷器粗獷、雄渾又不失精細。

江官屯窰在遼代屬於東京岩州，金代屬石城管轄。窰址建於遼代，金代達到全盛。燒瓷以白釉粗瓷為主，也有少量白地黑花、黑瓷及三彩陶器。白瓷及白地黑花胎體較粗，均掛化妝土。器型有杯、碗、盤、瓶、罐等。此外，還燒小俑、狗、馬、駱駝等小玩具。

江官屯窰瓷器的製作基本承襲了唐代的陶瓷工藝，與北宋中原地區的陶瓷製作工藝屬同一系統。但遼金兩朝皆為遊牧民族統治，因此，其生產出來的瓷器在繼承唐宋時期中原陶瓷的基礎上，又有着區別於其他朝代的獨特美感，並以富有遊牧民族特點的造型聞名於世。

西京官記雙魚銅鏡

金代銅鏡是中國古代銅鏡中的奇葩——一方面，金鏡仿漢、唐、宋風明顯，另一方面，金鏡也創新了很多本民族特色。雙魚紋銅鏡是金鏡的代表。法庫縣出土的西京官記雙魚銅鏡，雙鯉魚口尾相銜，出沒於碧波之中，鱗鰭清晰，同向相游，逐浪清流。

石龜硯

石龜硯的龜四足縮於殼中，頭前伸向右側。背身上駝一「風」字形硯台，前高後低，前為硯面，後為硯池。造型生動而傳神。

石獅茵鎮

茵鎮能顯示出契丹族不羈的民族特色。在中原地區，魏晉以前的古人席地而坐於草席上。鎮是用來壓席的邊角或帷帳的，此後還發展出辟邪祛惡、吉祥納福的作用。五代以後，室內改設桌椅、卧榻等，茵鎮也隨之消失。但由於北方的契丹族仍習慣於席地而坐，所以還在使用茵鎮，而同時代的宋朝早已棄之不用。這對巴掌大小的石獅茵鎮是國家一級文物，它們側轉着頭，憨態可掬，用於壓住帷帳四角或者壓住座席的。它們出於瀋陽遼濱塔，這座九百年前的古佛塔是遼濱古城的標誌性遺跡。

【華發網根據大公報採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