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梧桐人 中秋是個深情的使者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中秋是個深情的使者，燃亮了每個中國人心底的一盞童年花燈。

十三年前、二○○五年，就在這個親切的節日，我們幾個都來自香港，在巴黎定居了相當長時日的女友，在紅酒與鮮花相伴下，成立了「巴黎梧桐人」網站，希望與各地朋友分享一些我們欣賞的事物。

流水行雲女友會

其實早在近三十年前，認識了一位既是中學、亦是大學的師姐，是研究女性文學的。可能因此，她對女性處境特別敏感。在她的提議下，我們這些來自同一地方、居在同一城市，但各自忙碌，不常有機會碰面的女子，每一、兩個月聚會，很隨意地交流生活感受。

起初主要是從香港來的港大或中大校友，很快就有不同背景的朋友加入了，聚會上也響起了內地、台灣、東南亞的各處鄉音。

夢萌在心底，種子不需人教導怎樣生長，有適合的氣候它自會發芽。友緣也是，而都需要灌溉。一個如流水行雲、無甚組織的「女友會」便漸形成了。

都是老巴黎，早已很熟悉此地生活習慣。但居於外國永遠像是住在一艘船上，與同鄉（儘管是非常廣義的）相聚就隱隱有着泊岸的安定感。也像共享着個奇異的秘密：長城、梅花在血脈裏，方塊字更是把大家相連的靈符。春節、端午、中秋……圍着香暖的飯桌，柔韌的長索，把故鄉拉近。

巴黎文化氣氛濃厚，美的感召在空氣中。我們其中一些特別喜愛文學藝術的就自然有豐富的交流資料了。有不定期的讀書讀詩會，從文心雕龍到新詩……很多時在一位朋友家中舉行。她住在城西塞納河畔，離河中小島上的天鵝徑不遠。家門開向個小後院，還種了株枇杷，竟會開花結果。

常一同參加專題演講、展覽、表演、電影……一位從事時裝設計的朋友，創出富時代感又雅樸瀟灑的風格，別有氣質品味，成為大家的至愛。

美好的時刻共享，有困難時互相守望。

巴黎意故鄉情

然後有人提議大家都拿起筆來。選了一個最切身的題目，三十多位女友各自寫下童年回憶，亦接受了幾篇男性朋友之作。「記得當時年紀小」這個集體孕育而成的「書寶寶」便誕生了。發行量非常有限，只在友輩間傳流。我們幾人的網站並不代表大家，但徵得同意，將此書在線上發表。

翌年大家又再接再厲，出版了「客從東方來」，兩年後「他鄉說故鄉」面世。其中「客」書比較特別，因為主要是寫各人初到法國時的遭遇和心態，隱具歷史見證的意味。

這些本是朋友間交流的心靈紀錄，竟遇到一個奇妙機緣。在二○一四年中法建交五十周年時，河南大象出版社、由閻純德教授主編，出版一套「巴黎文叢」，邀請十多位居住法國的作者各自出版一本文集。而其中唯一集體創作的「巴黎意故鄉情」，是將這三部曲的大部分作品輯為一書。女友們的心血，得以在國內遙遙與人分享。

喜奇情

然後又開始了第二套三部曲。這次不再以明確的時空為題，亦非用「異鄉人」為底色，而採共通性的主題。套「世說新語」這題目，寫大家的喜、奇、情。二○一五年出版了「世說喜語」，二○一六年「世說奇語」。都是沿習慣分工合作，輪流設計封面與寫序、校對等。雖然是件小成果，每次誕生時都掀起了一陣喜悅的漣漪。

跟着進行預備「世說情語」。有出版社提議替我們出版此文集，但是大家都寧願保持手釘線裝風格。由「賢外助」幫忙較吃力的打孔和搬運，女友纖纖玉手執長長彩線一本本地縫合起來。

每人性格不同，如各種樂器即興合奏，有調協也難免有衝撞走板，但在茫茫他鄉，總也是難得緣分。

因為多數都不是職業寫作人，平日不常執筆。但在出書的催動下，對自己探討反思。好些起初說不懂作文的朋友，都越寫越流暢。而且因為沒有特別目的，只是發表心中感受，極為真摯。

似是很閨秀的活動，其實「記、客、他」反映了我們這一輩成長年代的背景，和居於法國的各種情況。而「喜、奇、情」則記述各人在曲折道路上的奮鬥與辛酸。人都住在一塊大石裏，常相擦而過。閱讀，像窺到石頭裏的委屈或彩虹。

巴黎梧桐人

回說這個網站：過了一些時日，大家各自太忙，就擱了下來。近年改為「博客」形式，技術比較簡易。也將各項目縮減，主要將這些集體創作與各地友人分享。

至於法文名字Paulowniaps是什麼意思呢？是因為我們都喜愛Paulownia。它的中文名是泡桐，分有蘭考桐、楸葉桐及毛桐等等多種，廣植於中國河南省一帶。在巴黎常見的是毛桐（paulownia tomentosa），樹幹高挺，五月間開滿花兒，像一把把巨大的紫雲傘。喜其樸雅多姿，故藉此為名。在其後加了ps，代表巴黎，亦創了個新字。中文名「梧桐人」，既有這花樹的影子，亦有中國梧桐的情懷，而更多的深意，就留待大家細味了。

花燈

又是中秋了。第二套三部曲的終結本「世說情語」面世在即。如果七夕是情人節，中秋是人情節，濃濃的懷人、懷地，都渴望團圓。

在這兒，人們不認識嫦娥，熟悉的是月亮彼埃兒（Pierrot de la lune），這個坐在一勾新月上的年輕男子，穿着小丑的衣服，臉上永遠掛着一滴淚。

是的，每個中國人心底都有一盞童年的花燈。現在的電照彩燈，無論怎樣輝煌豪華都無法與它比擬。四輪白兔燈是我在貧苦的童年時一個奢侈夢想，從沒實現過。但我擁有它，在越遙遠的異國，它搖曳的燭光在歲月的燈火闌珊處越是純潔明亮。

在這個節日成立的網站，以瓣瓣友誼結成花燈，掩映着「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的心意。而這朵散聚無規的「女友雲」總也在巴黎上空留下了一絲痕跡。

【華發網根據大公報採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