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迷像戲

 似無力但有心，像迷像戲誰又會似我演得更好。－有心人

  離開新強記後，阿發覺得自己很自由很自由，他沒有回去拿走屬於他的衣服他的唱片，那些屬於他的東西。一個錢包一張卡一件外套他坐上了去機場的巴士。他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關了很久很久的鳥，現在終於可以飛了，無牽無掛去哪裏不重要。他只想坐上一架最快的飛機再也不回這個困了他一生的地方。

他走了很多地方，最北的朗伊尓城，最南的烏斯唯亞。就在某個早晨，他坐在阿根廷小鎮的某個咖啡館看著外面行走的人。他開始覺得累了。他眼前的棕色木桌子慢慢變成了淡藍色有點褪色的圓桌子，廚房的星仔和阿東圍坐在他的旁邊正和他打著牌，嘴裏討論著今天的馬票應該怎麼買，如果中了，新強記是不是就可以上市了。旁邊的蔡婆婆邊剔著牙邊罵他們想壞了腦子。而阿珍呢？她應該會在幾個人口沫橫飛的時候，給他們沖上一杯絲襪奶茶。他端著眼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卻不是那絲襪奶茶的味道。苦咖啡的味道重阿發的舌頭蔓開，使他整個人都陷入了回憶。一點一滴，新強記茶餐廳那股獨特的氣味、有點暗黃的燈光、食客們大聲的說話聲音、那些伙計們在後廚小巷子吸煙的樣子和阿珍的臉。阿發也說不清楚為什麼，當這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物在腦海裏閃過時，他有點想哭。他一直想做電影中的救世英雄，想要電影中的刺激與那拯救世界的重大使命感，而不是在新強記當一個小人物。可是現在的阿發開始懷戀那場演了30年的戲，做了30年的小角色。他好像明白到自己已經是這場戲的一部分。阿發好想好想跟阿珍說他在旅行中遇到的事情，好吃的巧克力、奇奇怪怪的人、唐人街的蝦餃燒賣。就像那天他和阿珍在土瓜灣那個小咖啡館一樣聊到天亮。

  阿發比來的時候多了一袋巧克力、一條項鍊、一條圍巾、一個小丑雕塑、幾張唱片、幾條香煙......。阿發想到回到新強記就把香煙拿給星仔和阿東，巧克力要給蔡婆婆和收銀的阿彩，甚至連常來的阿朗也會分到一張唱片。阿珍一定會生氣阿發什麼都沒有買給他，這時阿發想像著自己會邊哼著”為你鍾情“邊把項鍊和圍巾拿出來。阿發覺得現在這一刻好像是自己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刻，他比來的時候更迫不及待。下了飛機，他坐上了回去的巴士，坐在巴士上阿發想起阿珍的笑容，甚至忍不住笑出聲來。旁邊的阿伯扭頭看了阿發一眼，小聲說了一句”痴線“便換了位子。不過阿發並不介意這些了，他只想回去。

  但等著阿發的不是那間有點破爛，掛著紅色霓虹燈牌的新強記。而是一間很新很新的麥當勞，只是門口有一個人，一個彷彿屬於新強記的人礙眼的蹲在麥當勞的門口。那人是阿朗。阿發呆呆的站在麥當勞對面的馬路，就像當初的阿朗一樣。他的腦袋裏一片空白，旁邊的車和人不停在阿發身邊經過。阿發的心，重看到這間麥當勞開始便彷彿坐過山車落下的一瞬間到現在又好像有很重很重的東西壓著。阿發也重來沒有這樣悲傷過，他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甚至說不出話，他再也不想，就一直這樣站到世界末日吧。他內心總會有一點點期待，其實這一切都是夢，連那場旅行也都是夢，他呆會醒來後就要去新強記開鋪。但是他明明也知道這不是夢的。他就這樣站在馬路對面，直到他發現了蹲在門口吸煙的阿朗，那個很像阿朗的人。這個阿朗和那個阿朗長得一樣，卻不再穿那件白t恤、那條灰色睡褲和那雙人字拖，這個阿朗染著金髮穿著破洞牛仔褲和一件黑皮衣腳上套著一雙白波鞋。阿發走到那個阿朗身旁，小聲的叫了一聲阿朗的名字。阿朗緩緩的抬起頭，真的是阿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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