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舉世矚目的第六大經濟體到如今的舉步維艱，巴西究竟發生了什么?

在剛剛過去的2016年，關於巴西經濟的“壞消息”不絕於耳：失業增加、收入銳減、通貨膨脹……在往年最火爆的聖誕節銷售季，今年銷售額比去年同期減少3%，這是2004年以來巴西商場銷售額首次出現下跌。巴西零售商和商場協會認為，巴西家庭在今年聖誕節消費減少主要是因為貸款利率升高和失業率升高。

在巴西15歲以上人口中，高達44%的人表示自己沒有能力籌集2500雷亞爾(約合5420元人民幣)以備不時之需;而在自稱可以拿出這筆數目的巴西人中，僅有16%的人擁有足夠的儲蓄，其他人只能向家人或者朋友借。

跌宕起伏的政局變動、慘不忍睹的奧運場館、消失的聖誕節大禮包……剛剛過去的2016年對於天性樂觀奔放的巴西人來說，有著太多心酸回憶。隨著企業破產、工人失業成為關鍵詞，巴西部分地方政府瀕臨絕境。從舉世矚目的第六大經濟體到如今的舉步維艱，巴西究竟發生了什么?

巴西與中國、俄羅斯、印度、南非合稱“金磚五國”，是拉丁美洲最大的經濟體。2000年到2012年，巴西是全球經濟增長最快的國家之一，每年GDP增速都保持在5%以上。2010年，巴西經濟增長率高達7.5%，2012年甚至一度超過英國成為全球第六大經濟體。

那時的巴西可謂意氣風發，一口氣承接了2014年世界杯和2016年奧運會，寄望在世界舞台展現強者姿態。然而誰也沒想到，巴西的好日子轉瞬即逝，2014年陷入經濟衰退，2015年更是萎縮3.8%，創下35年最差表現。

巴西勞工和社會保障部公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16年11月，全國正規就業崗位數量連續第20個月出現下降，前11個月就業崗位累計減少85.8萬個，失業率攀升至創2012年以來新高的11.9%。去年9月至11月，巴西失業人口達1210萬，同比增加33.1%。就業人口在此期間平均月收入為2032雷亞爾(約合619美元)，同比下降5.9%。

觸目驚心的是，2016年第三季度巴西國內生產總值環比萎縮0.8%，同比萎縮2.9%，這已是巴西經濟連續第七個季度出現負增長。為刺激經濟走出衰退，2016年11月30日巴西中央銀行不顧高通脹率，宣布基准利率下降0.25個百分點至13.75%，這是自10月4年多首次降息後再次下調基准利率。

輝煌的巴西經濟緣何自由落體?還要從其得天獨厚的資源說起。巴西自然資源極其豐富，尤其是鐵礦石、石油和“地球之肺”亞馬遜雨林。數據顯示，巴西是全球第九大石油生產國、第三大鐵礦石生產國、第二大牛肉生產國……全球第一大鐵礦石生產和出口企業淡水河穀(Vale)，被譽為巴西“皇冠上的寶石”和亞馬遜地區引擎。

正因如此，巴西經濟非常依賴於包括蔗糖、咖啡、大豆在內的大宗商品出口，其中鐵礦石(16.3%)、農產品(16.8%)和石油燃料(8%)占比最大。這種以初級商品為主的出口結構，很容易受到外部經濟低迷引發的需求疲軟及價格下跌影響，從而導致整體經濟不景氣。

事實上，任何產業結構單一的國家都難逃“資源魔咒”。豐富的礦產資源在經濟高速發展之時錦上添花，全球經濟蕭條之時則雪上加霜，這正是巴西經濟顯而易見的脆弱之處。2011年後，全球大宗商品市場進入熊市，巴西承受了致命一擊。

對於其他國家來說，大宗商品這條路走不通，還可以依靠制造業。然而，長期以來自恃“資源在手、天下我有”的巴西交通基礎設施薄弱，勞動力成本日益上升，制造業競爭力非常有限，進口比重一度超過70%，混亂的服務行業同樣指望不上。資源賣不出好價錢，又沒有其他賺錢技能，巴西政府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難以理解的是，即便經濟如此不景氣，巴西政府花錢還是“大手大腳”，坐擁全球最龐大的福利體系之一。雖說增長的巨額政府開支大部分都花到了社會福利項目和公共養老金上，但巴西政府支付養老金比例離譜地高達GDP的12%，甚至超過日本。

作為新興市場國家，巴西人在本世紀初就已開始享受發達國家福利，政府不僅建立了全民醫療和教育免費制度，而且劃定了高額的救濟金、養老金和退休金。

以教育為例，巴西的公共教育從小學到博士全都是免費的。巴西憲法明確規定，政府將預算的18%用於教育支出，州和市政府應拿出不低於20%和25%的財政收入用於發展教育，同時聯邦教育經費的30%、州和市教育經費的60%應用於初等義務教育。

與此同時，巴西的養老金制度堪稱全球“最慷慨”：只需繳費15年，男性65歲、女性60歲時即可退休領取全額養老金。如果繳夠30年，男性可在53歲時退休。巴西公務員退休後，可領取100%的養老金，而聯邦法官、國會議員以及政府司局長級以上高官退休，每年可領取的養老金高達15萬至18萬美元。他們離世後，其配偶和未成年子女也能繼續享受死者的養老金。

如此脫離實際的高福利，嚴重透支了國家財政，很多巴西人只要生活還能過得去，就不會想著努力工作，懶散成為難以克服的社會風氣。世界銀行一項最新調查顯示，高達96%的巴西人不為養老而存錢;如果發生意外情況，絕大多數人拿不出錢來救急。

在巴西15歲以上人口中，高達44%的人表示自己沒有能力籌集2500雷亞爾(約合5420元人民幣)以備不時之需;而在自稱可以拿出這筆數目的巴西人中，僅有16%的人擁有足夠的儲蓄，其他人只能向親友借。

高負債加上物價暴漲，導致巴西家庭整體消費下降，而消費下降又導致企業更加不敢投資，經濟由此陷入惡性循環。淡水河穀公司(Vale)和巴西石油公司(Petrobras)兩大國企的腐敗亂象，更是雪上加霜。即便是去年因舉辦奧運會引來破紀錄的660萬外國遊客，也沒能拯救巴西經濟，反而讓寨卡病毒、搶劫偷竊、場地汙染搶了頭條。

經濟下滑很快就反映到民眾對政府的超低支持率上，涉案金額高達40億美元的巴西石油公司腐敗醜聞成為女總統羅塞夫倒台的“最後一根稻草”。裏約奧運會結束僅十天，巴西參議院以61票贊成、20票反對通過總統彈劾案，羅塞夫被指犯下“瀆職罪”遭罷免，代總統特梅爾轉為總統。羅塞夫被彈劾的原因，包括2014年競選連任時對政府賬目作假、未經國會許可向國有銀行舉債、隱瞞巴西經濟衰退程度等。

1月16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報告，將巴西2016年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從此前預測的-3.3%進一步下調到-3.5%，2017年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預期下調至0.2%，意味著對巴西經濟恢複的預期更加悲觀。巴西何日脫困取決於特梅爾政府能否順利推行財政政策和經濟結構改革，並管控政府高官涉腐事件對政治經濟的影響。

好消息是，巴西政府已開始懂得勤儉持家的重要性。2016年12月13日，巴西參議院二審通過了政府提出的為財政支出增長設限的法案，總統特梅爾說這是新政府經濟改革取得的重大勝利。該法案規定，在今後20年裏，聯邦政府每年財政支出的增長幅度最高不得超過上一年的通貨膨脹率。特梅爾說，為拯救陷於衰退中的經濟，政府必須實現財政平衡，而當前公共債務的增長已經“不可持續”。

2016年巴西的就業市場的確在不斷刷新紀錄。巴西勞工和社會保障部數據顯示，2016年前11個月，巴西就業崗位累計減少85.8萬個，而截至去年11月，巴西全國正規就業崗位數量已經連續20個月出現下降。

伴隨就業崗位減少，巴西失業率繼續走高。根據巴西地理統計局公布的調查數據，2016年11月，巴西全國失業率為11.9%，創下2012年以來新高。

不僅飯碗難找，工資水平也在降低。巴西勞工和社會保障部數據顯示，巴西就業人口在2016年9月至11月期間平均月收入為2032雷亞爾(約合619美元)，同比下降5.9%。

此種形勢下，勞動者的加薪申請、跳槽等動作也變得謹小慎微。往年每到新年，領完13薪的勞動者就會開始籌謀新年的跳槽大計，繼續留守原單位者也往往會向用人單位提出加薪要求。而今年，巴西的人才市場安靜了很多。一位漲薪失敗的勞動者告訴筆者：“能漲當然好，不能漲保住工作也是好的。”

就業難題不解決，拉動經濟的“三駕馬車”之一的消費之“馬”就跑不動。為此，新年伊始，巴西政府對各領域的法律法規做出了調整，新的調整中就業和收入被放在突出位置。

筆者注意到，新規要求最低工資標准將由之前的880雷亞爾調整為937雷亞爾。根據國家法令，最新工資標准從1月1日起在21個國家級單位實行，各州可根據具體情況制定自己的標准。

最低工資標准的提高也使得失業保險額得到重新調整，最低保險額度也從880雷亞爾調整為937雷亞爾。同時，獎金隨著工資水平的變化而變化。

此外，政府還宣布將允許勞動者提取至2015年年底的員工保障基金，具體提取保障金的時間表將在2月初發布。這些新政無疑成為巴西民眾應對經濟持續不景氣的救命稻草。

但在新政之中，也出現了新的稅收條目。新政提及，從2017年1月起巴西移動和固話話費漲價，原因是聯邦最高法院將允許州政府加收業務開通的商品服務流通稅。之前此稅收只包括通話和其他業務，但是開通某項服務本身並不收稅。不僅如此，從4月1日起，網飛影視(Netflix)和聲破天音樂(Spotify)將加收服務稅。

新年新氣象，政策法規修改的初衷是為了拉動巴西社會當前低迷的經濟，改善廣大民眾的生活水平，但是新增稅收條目是否會成為消費者的新負擔，是否會引來新一輪的爭議，目前還不得而知。

新年以來，巴西民眾對經濟複蘇期望值有所上漲，不過對於經濟的回暖能否立竿見影解決失業難題，也在焦急等待答案。但這似乎急不得，巴西經濟學家西爾維奧·坎波斯認為：“巴西企業的設備閑置率仍然很高，當經濟開始重新恢複的時候，勞動力市場將會比以往需要更長時間才能感受到這種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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