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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民安:論垃圾

更新時間:2018-04-08 14:39來源:網絡作者:@Mary人氣:167769

汪民安:論垃圾

在古老和原始的鄉村,人們的用品,常常被反復地利用。衣服甚至可以被一代一代人接著穿下去,父親穿過的衣服可以給兒子穿, 哥哥穿過的衣服,可以給弟弟穿, 弟弟穿過的衣服,可以作為碎片來擦洗家具。這些物品,在盡量地延長自己作為功能性用具的時間。在農村,物品總是要把自己耗盡,直至破舊的狀態——這使得它們轉化為垃圾的時間充分地延長, 從而將垃圾的生產效率大大降低,垃圾的數量也因此最小化了。

在農村,垃圾的主要成分是糞便和食物, 由工業制成品所構成的垃圾并不多見, 農村的工業垃圾和無機垃圾相對較少。而以糞便和食物為主的生活垃圾,可以轉化為肥料,人們將它們搜集起來,讓它們發酵, 進而送到田野之中(剩余的生活食物可以用來喂養家畜)。在嚴格意義上,這些糞便甚至不能稱為垃圾,因為這些糞便自誕生起就被看做是有用的,是肥料的一部分, 是土地的食物,是植物再生產的催化劑。

這些生活垃圾,一開始就置身在一個功能性的鏈條之中——是整個農業生產再循環中的一個不可或缺的要素,是促成大地上的植物四季輪回的一個肯定性要素: 糞便養育了禾苗,禾苗養育了身體, 身體誕生了糞便——糞便從來就不是無用之物。那么,它們到底是什么? 雨果回答說,“是開滿鮮花的牧場, 是青青的草地,是百里香, 是一串紅, 是野味, 是牲畜,是傍晚健碩的牛群發出的滿足的哞叫, 是清香的干草, 是金色的麥穗, 是您餐桌上的面包, 是流淌在您靜脈中的熱血, 是健康, 是歡樂, 是生活。

這是神秘的造物主的意旨, 它要用垃圾改變大地, 改變藍天。把垃圾歸還土地, 您就會獲得富足。讓平原得到營養, 人類就會收獲糧食。”

但是, 雨果只說對了一半, 如果這些東西在現代城市中, 它們并不是“食物”, 因為, 在城市中,大地消失了。由水泥構筑的城市無法消化這些“食物”。這主要是由於城市表面被水泥和磚石包裹起來。城市作為一個被包裹起來的整體,因此具有強烈的排斥性。水泥磚石幾乎同任何物質都無法融合。它如此地堅硬,不可穿透,容忍不了任何的雜質,這是它和泥土的根本區別。城市中的物體一旦離開了它恰如其分的功能位置,一旦溢出了自身的語法軌道,那么,它注定和城市的堅硬表面格格不入,一定會成為城市的剩余物, 從而具有變成垃圾的潛能——磚石水泥表面同所有的物質都會發生固執的沖突。

城市如此地硬朗(城市中的人比鄉村中的人更擔心孩童摔跤), 以至於它必須留出專門空地來栽種植物——城市中出現了大量的人工化的綠化帶,這些綠化帶主要是為了保持對城市水泥磚石的平衡,它們讓硬朗的城市變得柔軟一點, 讓灰色的城市變得豐富一點, 讓僵化的城市變得活潑一點。這些植物綠化帶點綴在龐大的高低不一的混凝土結構中,稀釋了城市的硬朗和單調, 但是, 它們稀釋不了城市的雜質, 也無法融化和吞沒城市的垃圾。

一個典型的現代城市, 就是在巨大的鋼筋水泥身體上不時地抹一點綠色。

但是, 這些綠色, 這些植物, 也是被精心制作和培養的, 它們并非在城市中恣意而洶涌地繁殖起來。它們和城市中的建筑街道一樣, 也是被規劃和被組織的。這是一些被設計的植物, 它們靠的是人為的喂養和修剪(有一大批工人伺候它們), 即便它看上去活潑歡躍, 具有植物本身的勃勃生機, 但是, 它們還是具有一種人造的總體性——這些綠化帶被如此有序地設計, 它們的每個環節都得以構思和剪輯, 每個環節都有一種自主的飽滿性,而且, 每個環節依附於一個更大的綠化單元, 而每個綠化單元又依賴於一個更大的城市的局部。

這樣,植物成為城市的一個有機部分, 它完美無缺地鑲嵌在城市的表面。這些植物帶, 不像是長在城市之中,而是像繪畫一樣被刻意地畫在城市的表面。無論是這些綠化帶內部, 還是綠化帶和建筑街道的嫁接,都是完整的——它們之間沒有空隙, 也就是說, 沒有垃圾生存的空間和土壤。水泥磚石接納不了棄物,同樣, 綠化帶也接納不了棄物(許多綠化帶甚至不接納人, 它們拒絕人的行走, 它們只是人的背景或者供人觀望)。現代城市, 將土地掩蓋得如此地完滿,以至於讓廢棄物無處容身。也就是說, 廢棄物不得不在這里以多余的垃圾存在。鄉村土地可以消化的東西, 在城市中, 卻只能以垃圾的形象現身。城市越是被嚴密地包裹住, 越是容易生產出剩余的垃圾; 城市越是被精心地規劃, 垃圾越是會紛紛地涌現。

這樣, 在鄉村中, 糞便并不構成垃圾, 但是在城市中, 糞便差不多是垃圾的代名詞, 包含了垃圾最大、最深邃和最意味深長的語義。它不僅無用,累贅, 骯臟, 更重要的是, 它對身心和健康充滿著威脅——這或許就是垃圾的全部語義。在城市中,人們對於糞便避之唯恐不及。事實上, 在農村, 不僅糞便被歸納到事物功能性的鏈條之內, 我們甚至會發現, 在農村, 有關垃圾的意識非常淡薄, 農村不僅缺乏工業機器制造出來的無機商品, 也因此缺乏這樣足夠的商品耗盡之后的無用垃圾; 另一方面,農村少量的人口卻佔據著廣闊的面積, 這使得有限的垃圾很容易被無限的田野所吞噬和利用。垃圾不會形成一個龐大而又令人觸目驚心的形象——巨型的垃圾場只能盤踞在大城市的四周。

除了糞便、剩余食物這類生活垃圾之外, 在很多城市中被視做是垃圾的東西, 在農村中卻從來不被看做是垃圾, 比如泥土, 樹葉, 菜市場的殘余物以及所有死掉的動植物——城市平滑的水泥地面無法吞噬它們, 只能將它們作為異質物排斥掉。相反, 它們卻可以自如地滲透進農村的土地之中——落葉在鄉村從來不被看做是垃圾, 但在城市中卻總是環衛工人的目標。

因此, 垃圾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由城市自身制造出來的, 是城市排斥性的硬朗表層結構所創造出來的。更為重要的是, 城市龐大的人口密度, 產生了大量的剩余垃圾——垃圾總是人為的, 總是與人相伴生——有多少人, 就會產生多少垃圾。人口密集的地方, 垃圾也會密集。這就是為什么垃圾總是困擾著城市的原因。就此, 我們甚至可以說, 垃圾的問題, 就是城市的問題。

我們已經表明, 許多的自然物質(泥土, 樹葉等等) 在鄉村實際上不能算作是垃圾。如果我們忽略掉這些垃圾, 那么, 在城市中, 人們可見到的垃圾大多是商品制造出來的。如果說, 物有一個傳記的話, 那么, 垃圾則是這個傳記的最后尾聲。我們來看看這個物的大致傳記: 最開始, 物質以它們的初始形態存放於地球的各個不同角落, 它們是地球的有機部分, 它們是地球而不是任何物品的要素,這些物質要素被人們抽取出來, 進行改造,加工,提煉和培育, 最終將它們進行重組, 使之成為一個功能性的有用物品。這個功能性物品, 在晚近的幾個世紀逐漸演化為商品的形式, 在世界各地來回旅行。

在今天, 絕大部分的功能性物品都以商品的形式存在。就今天而言, 垃圾的前身是商品。馬克思已經表明, 商品凝結著工人的勞動時間, 但是, 這個勞動時間, 以及這個時間所表明的剝削關係, 已經被商品的外貌掩蓋了, 人們在商品身上已經看不到這種深層的剝削。這是商品拜物教的秘密。這也是商品誕生和到處旅行的一個市場動力。但是, 這些商品, 總是有耗盡的時候, 也就是說, 它的實用功能總有枯竭的時候, 一旦功能枯竭, 它就會以垃圾的形式存在, 在這個意義上, 可以說, 今天的垃圾, 正是商品的殘余物, 是商品的尸體。

商品就此構成了垃圾的前身。商品和垃圾, 這是物質的兩段命運。如果說, 商品的誕生, 就是將各種物質要素費盡心機組合起來, 從而具有某種功能性的話, 那么, 垃圾則意味著這個功能組合可能失效和散架了。這是物品變為垃圾的前提。但是,商品的功能失效, 并不意味著它立即就會轉化為垃圾的命運。

人們經常保存著無用的商品: 或者是出於同物品長期相處而導致的情感, 或者是出於一種固執的儉省(許多窮人和老人不愿意丟棄一些毫無用處的東西), 或者是出於一種遺忘、懶散和習性,或者是出於一種隱隱約約的修補期待——總之, 商品一旦沒有丟棄, 一旦沒有離開主人,一旦沒有改變它的空間處境, 就并不意味著它直接變為垃圾。

盡管如此, 作為物質的商品, 一旦剝離了使用功能,就有可能變成作為物質的垃圾。一個手機無法傳遞聲音, 一個眼鏡摔成碎片, 一個香煙的主干部分被吸完了, 它們就失去了手機、眼鏡或者是香煙的語義, 或者說, 它們不再被當做手機, 茶杯或者香煙,而可能作為垃圾對待。

在獲得垃圾的身份后, 這些商品的物質性才被再次顯露出來。對於商品而言, 人們通常強調它的功能性, 而對它內在的物質性并不了然——事實上,一個眼鏡只要能讓眼睛看得更加遼闊和清晰就可以了, 人們通常忽視它的構成, 但是, 一旦這個眼鏡被摔壞了, 人們會發現, 這個眼鏡是由玻璃構成的——眼鏡的物質性放大和暴露了。

商品不再具備功能的時候, 它就回到了一種單純的物質性本身。但是, 這種物質性還不是商品誕生之前的物質性,盡管商品將地球上物質元素的自然狀態改造為人工狀態, 商品對物質進行了異化實踐, 但是, 商品變成垃圾之后, 物質并非返歸到它的初始狀態, 物質并沒有獲得它先前的自由和自發狀態。它是回到了單純的物質性, 但是是一種在商品化實踐中被人為改變的物質性, 一種從功能中解脫出來的物質性:眼鏡回到了玻璃, 但不是最初的玻璃, 而是被加工過的玻璃。這種物質性最后以垃圾的形式返回了大地, 就如同它當初是以功能要素從大地那里被攫取一樣。

這是一個否定之否定的過程: 商品從大地那里否定了物質性, 垃圾又從社會中否定了商品, 重新返回到了大地中的物質性, 這是物的輪回宿命。

在社會狀態下, 每一件物品, 必須存在於一個功能性的語法鏈條中。也就是說, 物一旦沒有恰當的社會功效, 一旦在社會結構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它就可能在垃圾中尋找自己的位置。垃圾就是社會的剩余物, 也可以說, 人們以垃圾來命名社會的各種剩余物。

嚴格來說, 在動物的世界, 并沒有垃圾。垃圾只有在社會中存在——也就是說, 物, 只有披上社會外衣的時候, 只有闖入人的世界的時候, 才有轉化為垃圾的資質。物的社會進程被中斷了, 才轉化為垃圾。但是, 物在什么時候中斷它的社會進程?

我們看到, 物喪失了功能, 并不意味著它立即從社會進程中脫離出來了——人們有時候會將無用的物品長期存放。但是, 反過來, 即便物不喪失功能, 在某些情況下, 仍有可能變為垃圾。事實上,許多垃圾并沒有完全失去它的功能, 一個被人扔在垃圾堆中的紙箱子還可以裝些碎物; 一個傾倒在垃圾桶中的剩飯剩菜還可以揀起來再吃, 一件拋棄的破沙發還可以供人坐——一件物品之所以轉化為垃圾, 并非它完全失效了, 而是取決於人們對它的態度。同一件物品, 母親會將它作為物品保存, 兒子會將它作為垃圾處理, 家庭甚至會為物品的垃圾潛能展開爭執。富人和窮人對垃圾的理解也完全不同:前者物品的使用時間可能更短, 使用的物品更多,更豐富, 在某種意義上, 他創造的垃圾也更加頻繁。

物品在什么情況下被作為垃圾來處理, 這是區分社會等級的一個尺度。我們不知道物品被耗盡, 被丟棄的標準, 但我們能肯定的是, 人們將物品丟棄掉,將它看做是垃圾, 將它當做垃圾來處理, 物品才能算作是垃圾。我們甚至要說, 一個物品只有置放在垃圾堆中, 才能成為垃圾。也可以說, 只要置放在垃圾堆中, 就必定是垃圾。垃圾堆有能力將其中所包括的一切改寫為垃圾: 一顆珍珠, 它埋在垃圾堆中, 就可能永遠成為垃圾。

但是, 人們也有能力將垃圾堆中的垃圾重新改寫為物品: 一個人將沙發扔到垃圾堆, 沙發就變成了垃圾, 但另一個人從垃圾堆中將這個沙發搬回家,這個垃圾又改寫了它的語義, 它清除了垃圾身份,重新回到了物的狀態,重新進入到社會實踐中。就此, 同一件物品, 在不同的時刻, 會表達不同的意義。這取決於人們運用它的方式, 取決於人們對物的選擇: 物被人照管, 而垃圾則是人們的棄兒。

無論是物品還是垃圾, 它們的身份都可能是臨時性的,它們的語義可以來回反復地轉換。一個物品成為垃圾, 絕不意味它已經壽終正寢, 它還可以再次煥發青春。垃圾被重新發現和運用的方式多種多樣。形形色色的拾荒者重新激活了垃圾的功能, 它們將垃圾置放到另外的語境中, 使之變成了有用的物品。五花八門的垃圾回收, 甚至使得垃圾重新進入市場,轉變為商品。

商品轉變為垃圾和垃圾重新轉化為商品, 遵循的并非是一個逆向的線路。在商品誕生之初, 有一個大規模的標準范式。同一類商品長著同樣的面孔,同時誕生於某個確定的工廠空間, 在某一個特定時刻同時千辛萬苦地來到了人世間。它們被運到城市中的各種商場, 被呵護, 被專人看管, 被反復地宣講, 被燈光照耀, 熠熠生輝。這是命運的寵兒, 需要用血汗金錢來購買。人們將它小心翼翼地搬回家,看管, 使用, 消耗, 直至最終榨干了它的潛能。然后將它拋棄——這就是垃圾的誕生。

一旦成為垃圾呢? 這些商品被隨意傾瀉, 搬運, 混淆, 蹂躪, 侮辱, 人們像眼中釘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似乎它虧欠了所有人! 最后, 它們作為一堆廢物聚集起來, 在一個荒野的垃圾山上攪拌在一起。這和它們前半身的命運有一個何其巨大的對比! 它們出生的時候,何其珍貴! 它們死亡的時候, 何其不堪! 先前體面的, 一模一樣肩并肩地聳立的商品, 最后卻面目全非地屈身於垃圾之中, 互相不能指認。或許, 它們當初出現在同一個商場, 但收容在不同的垃圾山上;或許, 它們不出現在同一個商場, 卻收容在同一個垃圾山上。但是, 它們注定是要從現代超級商場走向巨型垃圾山的。

現代商場是物的盛世王國, 而垃圾山則是這個盛世王國的倒影。超級商場和垃圾山,這是現代城市的兩個極端, 它們在城市內外遙相呼應: 一個如此地光潔和優雅, 一個如此地凌亂和惡臭; 一個如此地人頭晃動, 一個如此地鳥獸盤旋;一個如此地輝煌和豐裕, 一個如此地荒涼和寂寥。人們很難想象, 后者是前者的歸宿, 人們在商場中斷然想不到那些像神像一樣供奉的物品, 最終會在腐臭的垃圾場中重新聚首; 同樣, 人們也想象不到,這個發出惡臭的垃圾場,曾經有它眾星捧月般的輝煌前史。

商品的王國和垃圾的王國在城市內外的并置, 是現代都市的奇觀之一。在某種意義上, 現代城市的節奏, 就意味著, 物品從前一個王國向后一個王國的喋喋不休地轉移。

不過, 在現代社會, 只有顯赫的商品牢牢地控制了人們的目光——無論是理論的目光還是現實的目光。商品無處不在, 觸手可及, 光芒四射, 令人們流連忘返。穿越商品刻意制造的光暈, 人們已經發現了各種各樣的隱晦秘密。相形之下, 人們對垃圾視而不見。人們要掩蓋垃圾, 要將垃圾從目光中抹去。似乎垃圾并不存在。人們給物品書寫傳記,但是, 物品的最終命運垃圾卻從來沒有考慮進來。

一個從事物質文化研究的人這樣談論他所研究的一個物質對象的傳記: “一間典型棚屋的傳記, 開始它是多妻制家庭中一位妻子和她的孩子的臥室。隨著年齡的增長, 棚屋逐漸成為會客室或者寡婦的房間或者大孩子的房間, 直至廚房、羊欄或者豬舍——直至最后被白蟻侵蝕, 被風雨摧毀。”這個有關棚屋的傳記, 盡管其意義曲折復雜, 但是, 它的句號,就是遭到了風雨的摧毀。不過, 這些被摧毀的木屋的最終結果呢? 這些木屋摧毀之后的素材呢? 就是說, 一個傳主死掉了, 但是, 傳記從來不考慮他的葬禮和遺體。人們對待垃圾也是這樣, 自馬克思以來, 圍繞著商品誕生了龐大的學術機器, 但是, 人們卻將商品的遺物忽略了, 圍繞著商品的, 似乎只有生產和消費的喧嘩, 而無需聆聽葬禮的低吟。就如同人們忙忙碌碌地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所有人都在津津樂道食物制作的精細和美味, 但沒有人注意到剩余飯菜的處理。

事實上, 一頓通盤的晚餐,只有在處理完最后的殘羹冷炙之后, 才能算是終結。為什么人們在物的完整傳記中, 總是會忽略消費之后的灰燼? 或許, 這是因為人們將垃圾的處理看做是一個不可避免的自然的過程——它沒有意義, 沒有文化含量, 它是出自一種本能的抉擇; 也或許,因為它固有的骯臟, 惡臭, 人們傾向於回避。這就使得垃圾總是被忽略, 被悄悄地掩蓋——不僅僅是理論上的, 同樣也是現實性的。

不過, 垃圾真的沒有文化意義? 人們出於夢幻制造出商品, 商品是人類夢想的結晶, 可以從商品的角度來寫一部人類夢想的歷史, 但是, 難道不可以從垃圾的角度來寫一部人類活動的歷史? 商品是欲望的產物, 垃圾則是回憶的源泉。在飛機身上人們能夠看到了人類飛翔的夢想, 但在作為垃圾的飛機的殘骸中, 則看到了過去一個驚心動魄的事件悲劇。

作為商品的灰燼, 垃圾是人類的遺跡, 是人類記憶大海中遺漏的細小珍珠, 但是, 它包含了整個大海的廣闊秘密。人們可以借助文物/垃圾深入歷史的深邃核心。所謂的考古學, 難道不就是在垃圾中尋尋覓覓? 在這個意義上, 垃圾就是最初始的歷史文獻。垃圾的身體, 銘刻了人類的歷史。這也是某一類歷史垃圾在一個特殊的時刻重新變得意義非凡的原因: 在時間的緩慢雕刻下, 商品不得不脫離它的既定時空, 不得不脫離它的實用語境, 不得不以垃圾的形式被拋棄在某個沉默的地帶, 但是, 在另外一些偶然時刻, 這些垃圾從沉默的地帶蘇醒出來,變成了今日稀罕的歷史發現——這就是文物的誕生。珍貴的文物常常有一個垃圾的卑微前史, 正如垃圾常常有商品的輝煌前史一樣。這或許是這樣一段曲折而漫長的歷程: 商品終於成為垃圾, 被歷史的塵土無情地掩埋, 在某一天有幸重見天日, 終於成為人們競相追逐的文物獵物。

在現實中, 垃圾總是要被掩蓋的。我們已經指出了商品轉化為垃圾的條件。但是, 垃圾到底是怎樣被處理的? 或者說, 垃圾到底是怎樣被秘密掩蓋的——對垃圾的清除過程, 就是對垃圾的遮掩過程;商品總是被展示, 而垃圾總是被掩蓋。那種體量驚人的垃圾山, 也被搬到了城市遙遠的外部, 逃離了城市人的目光。同樣, 作為垃圾的重要來源地之一的工廠也被遷到城市的外部。

現代城市, 一方面在源源不斷地生產垃圾, 另一方面, 則是要拼命地掩蓋垃圾。城市的隱秘愿望, 就是似乎不存在垃圾這樣一種東西, 似乎城市中只有商場和飯店的人頭攢動, 只有汽車和街道的忙忙碌碌, 只有購買、積累、進食和生產的滾滾熱浪——無數的以城市為主題的照片都是將這類場景定格, 似乎這就是城市本身。城市似乎不消化, 不排泄, 似乎沒有剩余物——光潔, 整齊和繁華是城市的理想形象。也就是說, 城市的理想, 就是讓所有的垃圾消失於無形。

這就是城市對垃圾的千方百計的遮掩。如何以一種遮掩的方式來清除垃圾? 實際上, 垃圾總是傾向於聚集的, 也就是說, 垃圾總是傾向於根據體量來炫耀的, 垃圾有一種聚眾喧嘩的品格。因為, 垃圾總是在尋找垃圾, 垃圾總是愿意與垃圾為伍, 垃圾總是在垃圾群中尋求安全感, 垃圾像磁鐵一樣吸引著垃圾。垃圾堆的體量越大, 吸引力也越大, 就此, 垃圾總是很容易形成垃圾堆——這也是垃圾山最終形成的原因。垃圾很少躺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形單影只, 它總是在執著地尋找一個既定的垃圾群體——垃圾具有群居性, 單個垃圾總是傾向於涌入垃圾堆中。

事實上, 人們在戶外, 很少將垃圾果斷地投置在一個潔凈的場所, 這種對潔凈場所的污染,會冒著自我譴責和受別人譴責的雙重道德風險。然而, 一個戶外的沒有合法性的垃圾堆, 會讓投放垃圾的人心安理得。將垃圾投放在垃圾堆中, 似乎并沒有給整潔的城市添加麻煩, 似乎扔掉的并非垃圾,似乎垃圾找到了一個它最應該去的地方, 似乎垃圾回到了自己的家宅。無人管理的垃圾, 總是這樣自發地自我堆積起來。

現代城市, 作為一個運轉的機器, 其基本功能之一, 旨在消除這些非法的垃圾堆。如果說, 城市是一個身體, 每天要從外部吞食大量商品的話, 那么,垃圾就是城市每天排泄的東西, 是這個城市身體的贓物, 城市要將它隱秘地排斥掉, 就如同一個身體必須要有一個流暢自如的消化器官一樣。

城市設置了一套嚴密的管理和搜集垃圾的程序。它遍佈著垃圾箱。垃圾箱整齊有規律地佈置在街道的兩側,滲透到城市的角角落落, 它們如此地密集,如此地廣佈, 總是能夠隨時像一個忠實的仆人那樣接納和吞噬戶外的行人要隨手扔掉的東西。

在白天, 這些垃圾箱被嘈雜的城市所湮沒, 只有在投放垃圾的時候, 它才從人們的目光中閃現。但是, 在深夜, 城市歸於寂靜, 這些垃圾箱則在夜色中整齊地出沒,仿佛是街道沉默的哨兵。垃圾箱是城市消化垃圾的第一個器官。它們吞噬了城市每天浩如煙海的碎片般的垃圾。這是最小的消化垃圾的單元。接下來,城市的環衛工人將單個垃圾袋搜集起來, 投放在一個臨時性的垃圾堆中, 然后, 又將這個垃圾堆搬運到更大的垃圾站中, 最后, 又將這個垃圾站搬運到更大的垃圾山中。垃圾, 就這樣逐漸地從小的單位轉移到更大的垃圾單元中, 從單個的垃圾碎片卷入到累積的垃圾集體中。

垃圾在逐漸和逐層地疊加、增長、擴充和繁殖。室內的垃圾搜集, 比如家庭中的垃圾, 同樣遵循這樣一個遞進邏輯。人們在室內存放著垃圾桶, 然后將它轉移到社區中的垃圾群中,最后被轉移到一個更大的社區的垃圾堆中, 直至垃圾龐大的終點站。

這個垃圾逐層累積的過程并不奇特——這是搜集垃圾的一個最妥當的舉措。但是, 在這個搜集和轉運垃圾的過程中, 垃圾總是隱蔽的。垃圾箱留下了一個細小的入口, 上面有時候加上了一個能夠輕易轉動的蓋子, 垃圾一旦投放進去, 就被牢牢地遮住了, 并且被黑色的塑料垃圾袋所包裹。

垃圾箱越來越精制, 就外表而言, 有時候甚至非常整潔, 以至於人們根本不會躲避它們, 似乎這根本不是存放垃圾的箱子, 除了有時候實在無法遏制的氣味在表明它的垃圾身份之外, 從視覺上看, 人們對垃圾箱并不產生反感。垃圾箱沉默而固執地掩蓋和收藏了垃圾。即便在搬運的時候, 人們看到的并非是垃圾,而是一個個神秘的黑色塑料袋。塑料袋將垃圾的所有負面形象——它的丑陋, 骯臟, 污穢甚至是臭味——裹住了。似乎搬運的不是垃圾, 而是貨物。在大街上, 在城市的衛生理想中, 人們總是看到了垃圾箱, 而沒有看到垃圾。

反過來, 如果看不到垃圾, 人們對垃圾箱也視而不見——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可能每天都會穿過垃圾箱而毫不留意。垃圾和垃圾箱互相掩飾。同樣, 大街上的公共廁所, 在竭盡全力地抹去它的廁所身份, 有些廁所修建得如此地精制, 如此地講究, 甚至看上去比住宅還講究。如果不是它的提示性的標志符號, 人們可能會在廁所面前迷失: 人們在廁所面前找不到廁所。

一個現代城市, 就是將公共廁所變成街頭的一個普通建筑,它要自然地融於公共建筑中, 而不是從公共建筑群中醒目地獨立出來。也就是說, 一個處理垃圾的地方, 至少從建筑的角度看上去要與垃圾無關, 或者說, 消化和處理垃圾這樣一件工作,就像一個公司,一個機構, 一個商店的普通工作一樣。垃圾被廁所內化和隱形化了。

在廁所的反面——飯店——中,人們也在隱藏垃圾。飯店是生產食物垃圾最密集的地方。但是, 詭異的是, 人們在飯店看不到垃圾。只要客人還在, 桌上的飯菜就還是食物, 客人一旦離開,桌上的飯菜立即就由食物轉變為垃圾, 但是,這個客人離開之后的杯盤狼藉的場景以最快的速度被整理, 桌上剩余的飯菜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想想有時候不免令人驚訝: 一個如此之多的人集中進食的地方, 居然看不到食物垃圾。

最后, 垃圾總是在夜晚被搬走, 總是在城市沉睡的時候被搬走, 總是避開了人們的目光和身體被搬走。搬運垃圾的汽車披著夜色的帷幕來回穿梭於城市的內外, 灑水車的緩慢節奏應和著閃爍的朦朧街燈, 而清掃垃圾的工人在晨曦中佝僂著他的身影——垃圾的清掃和處理總是在太陽隱沒的時候悄悄地進行。

另一方面, 人們將垃圾轉移到了地下。“與一個現代城市的地面建筑相對應的, 便是地下的城市,一個由管道、下水道、水槽和坡道構成的城市, 可以讓垃圾和水變得無影無蹤!。”正是垃圾使得城市向縱深開拓。一方面, 人們的生產空間和居住空間越來越向高處生長, 另一方面, 為了排放和處理液體垃圾, 城市不得不向地下開拓。

如今的城市, 除了進行水平面的擴張外, 還有一個垂直的上升和下墜: 城市不僅一再擴張它的面積, 還擴張它的體積。事實上, 這個地下的管道世界異常神秘, 如果人們能夠用肉眼看到這個世界的話, 或許, 他會被那縱橫交錯蜿蜒曲折的場景所震驚。

我們無法目擊這個非凡的管道建筑, 我們只知道, 它將先前的城市中的垃圾所發出的臭味緊緊地包裹住。這樣, 在地面上的城市中, 汽車尾氣的刺鼻味道代替了人為的糞便惡臭。現在, 機器的污染取代了身體的污染。氣體的污染取代了液體的污染。液體垃圾的發源地在室內, 因此, 這些管道, 從地底下盤旋到室內, 盤旋到垃圾的起源地: 廚房和衛生間。這些潛伏著的管道只有在廚房和衛生間隱約地透露出它的微末蹤跡。廚房和衛生間, 這是現代家庭住宅必備的結構。如果說固體垃圾是通過汽車從晚上搬出城市的話,液體垃圾則是通過地下管道不舍晝夜地流出城市:液體垃圾的后半程, 經過地底下的技術處理, 轉化為河水, 堂而皇之地穿過城市。

城市, 就這樣使垃圾隱形了, 讓垃圾從人們的耳目中消失了。似乎垃圾從來沒有大規模地積累過, 從來沒有成為一個負荷累累的事件——似乎垃圾并沒有大規模地侵犯城市。

汪民安:論垃圾

城市要固執地將垃圾清除出去。將垃圾以最恰當的方式清除出城市, 是城市的一個長久夢想。城市的歷史, 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同垃圾作斗爭的歷史。為此, 城市的建造和空間部署, 逐漸將垃圾的清除作為一個重要目標。垃圾的隱秘清除和運輸不僅決定了城市的縱深方向, 它的配置規律也恰好說明了城市的結構。

大體上, 人們可以根據垃圾的在場, 確定城市的中心和邊緣。我們可以說, 在城市的中心地帶, 垃圾最少; 反過來, 在城市的邊緣地帶, 垃圾最多。如果我們認為地面上的垃圾主要是商品消耗后的剩余物的話, 那么, 還可以說——這一點有些吊詭——商品的飽滿地帶, 垃圾最少;商品的匱乏地帶, 垃圾最多。顯而易見, 是商品及琳瑯滿目的櫥窗置身於城市的中心地帶, 它們耀眼奪目, 其光輝逼走了垃圾。

反過來, 在城市的邊緣地帶, 垃圾猖獗, 讓商品望而卻步。盡管商品是垃圾的前史, 但是, 在空間上, 商品和垃圾相互排斥,水火不容。城市的結構就此出現了一種波紋形: 最中心是商品的聚積地, 最邊緣是垃圾的堆積地。

從中心到邊緣, 商品的配置呈現波浪般的散佈狀態。反過來, 垃圾則呈現遞增的積累狀態。城市總是要將商品往它的中心處聚集, 而要把垃圾向它的邊緣處驅趕。就此, 人們可以根據城市中的垃圾配置,來確定城市空間的等級和價格, 甚至可以確定城市的界線。一個城市的延伸在什么地方終止? 如果說,以前有一個高墻或者一個護城河將城市包圍起來的話, 現在, 是一個隱隱約約的垃圾帶將城市包圍起來。垃圾在城內和城外之間拉起了一條繩索——城鄉結合地帶, 垃圾積累到了一個高峰。在垃圾的一側, 是城市, 在垃圾的另外一側, 是鄉村。垃圾在安排城市的結構。

為什么將垃圾不斷地往城市的邊緣地帶驅趕? ——事實上, 直到19世紀, 垃圾總是在城市的中心聚集: 越是人口密集的地帶, 垃圾越是興旺。如今, 人們為什么要清除垃圾? 是因為人們發現了垃圾的致命威脅。垃圾不僅讓人們不快, 最重要的是, 它是疾病的催化劑。這就是人們根據垃圾來安排城市結構的原因,“ 各個居民區及其濕度和方位的安排, 作為一個整體的城市及其污水和下水系統的疏通, 屠宰場和墓地位置的確定, 人口的密度有這些都是居民死亡率和發病率的關鍵性因素。”這樣, 城市除了設置一套整體的清除垃圾的機制之外, 它還要提高人們的衛生意識, 讓人們自覺和主動地清除垃圾。

人們應該獲得一種有關衛生和垃圾的知識: 垃圾之所以要清除, 是因為它對健康和身體產生危害。垃圾是細菌和病毒的藏身之所。清除和拒絕垃圾, 是現代醫學的一個律令, 同時也是文明和教養的象征。對垃圾的排斥和拒絕, 既是紀律的結果, 也是教化的結果。人們已經發現, 衛生是現代性的一個核心要素。衛生的程度, 是衡量現代性的程度。就此, 也可以說,城市的現代進程, 就是一個觀念上和實踐中雙重地清除垃圾的進程。現代, 意味著垃圾將一掃而空。

事實上, 不同城市的垃圾狀況千差萬別, 人們可以在不同的城市, 有完全迥異的垃圾經驗, 甚至在一個城市的不同空間內部, 也會有不同的垃圾經驗。這足以說明, 城市對垃圾的容忍程度具有較大的彈性。人們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與垃圾為伍(一個來自垃圾成堆的地方的人, 來到一個潔凈的城市,會有一種隱約的不適感, 他發現他不能隨地吐痰了)。就此, 如果要就不同城市或者城市內部的不同空間的現代程度作一番對照的話, 人們立即可以從垃圾著手: 越是不能容忍垃圾的城市, 越是現代,反之亦然。同樣, 一個城市內部的不同空間, 越是排斥垃圾, 越是具有一種空間上的等級優勢。

盡管我們看到城市越來越衛生了, 越來越現代了,不過, 令人絕望的是, 垃圾是一個無法完全消除的東西, 它像是城市身體上的一個無法治愈的傷口, 是它最密切然而又是最討厭的永恒伴侶。城市和垃圾相依為命。不僅如此, 垃圾會越來越多, 垃圾呈現的是一個增長態勢: 一方面, 現代社會將商品轉化為垃圾的速度和頻率提高了; 另一方面, 現代社會正圍繞著商品而組織了一個永不落幕的競賽:商品層出不窮, 更新換代, 日新月異。商品的盛大堆積使得現代都市中的商場越來越腫脹; 而與此相應的是, 城外的垃圾場會堆得越來越高, 越來越觸目驚心, 它的恢弘和現代商場遙相呼應。結果, 它也會對這個商品競賽的世界報以幸災樂禍式的回眸一笑。

如果說, 垃圾是商品的剩余物的話, 那么, 拾垃圾者則是人群的剩余物; 垃圾和拾垃圾者都是社會的排斥物——人們有時候將拾垃圾者看做是社會的垃圾。有一種以垃圾為生的拾荒者, 他們并不在商品的世界中掙扎, 而是一頭沉浸在這垃圾的世界中, 他們的悲歡和喜怒, 生存的艱辛和滿足, 全部來自於這垃圾的世界——這也是他們的整個世界。

還有另外一種職業化的拾垃圾者, 他們以清除和搬運垃圾為主; 這些大城市的垃圾清掃者, 現在被職業化了, 他們以領薪酬的方式從事這份在一般人看來是垃圾一樣的工作。無論是哪一種拾垃圾者, 他們每天埋首於垃圾之中, 似乎也沾染了垃圾本身的氣質: 沉默寡言。他們的鼻孔充斥著垃圾的氣味,雙手在垃圾中反復地探索, 就像舞臺上程式化的儀式一樣, 如此地緩慢, 如此地倦怠, 如此地飽含艱辛。他們的佝僂身影, 湮沒在夜色或晨曦中, 像一個倒影一般面無表情——這既是他自己的倒影, 也是社會的倒影。他們的目光如此地被垃圾所吸引,似乎只有垃圾才是這目光的唯一對象, 似乎并不存在著一個喧囂的社會世界, 并不存在著一個繁華的商品世界, 甚至也不存在著一個冷漠的機器世界。

拾垃圾者, 從所有的社會喧囂中退隱了, 他們躑躅於偏僻的社會角落, 就像垃圾被棄置在街角一樣。拾垃圾者和垃圾在這偏僻的無人地帶相遇, 相互吸引。或許, 拾垃圾者對垃圾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情,或許, 他們迷戀上了這無人看管的垃圾, 或許,垃圾不再是垃圾, 拾垃圾者不再是拾垃圾者, 他們生來是一對生之伴侶。沉默的拾垃圾者, 每天只和那些沉默的垃圾交談。

【華發網根據豆瓣、新浪網等整合採編】

 

(來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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