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什錦：鄧芬與張大千

圖：張大千繪錢塘江圖贈鄧芬 作者供圖，左起：廖俠懷、張君華、張大千、簡琴齋、鄧芬、余匡父、雷君軾、張祥凝合照，攝於香港利園山袖海堂 作者供圖

近代畫壇中，詩、書、畫三絕應首推吳昌碩、齊白石和張大千。而在眾多的廣東畫家中，三絕以外更通曲韻的，鄧芬是一位表表者。張大千比鄧芬年幼五歲，也是鄧芬的學弟，同是清道人李梅庵的學生。

張大千（一八九九—一九八三）名爰，號大千，一生多才多藝，山水人物花鳥畫無所不功，摹古則幾可亂真，他對古畫的鑒賞功夫，更是別具慧眼。張大千生平最輝煌的時代，是在一九四一年至四三年間，他不辭勞瘁入敦煌，臨摹古代壁畫凡二百七十六幀，開劃界研習敦煌壁畫之先河。其治藝的精神，堅毅的魄力，在中國畫史的功績是不可磨滅的。一九五六年張大千遠赴歐洲，在羅馬及巴黎舉行畫展，曾和抽象畫大師畢加索會面論藝，畫譽益隆。

一九一○（庚戌）年，鄧芬隨同從兄赴南京參觀中國第一次南洋勸業會。其後就學於南京暨南中學，與許地山是同班兼同座位者，當時校長為著名書法家李瑞清（字仲麟，號梅庵，又號清道人，一八六七—一九二○）。張大千於一九二○年從李瑞清習書法，故為鄧芬學弟也。論鄧芬畫品，時人無出其右，張大千亦深為傾折，視為畏友。

一九二九（己巳）四月鄧芬應廣東省教育廳廳長黃晦聞之邀，以廣東「國畫研究會」代表身份出席由國民政府教育部於上海舉辦之第一次全國美術展覽會。鄧芬和張大千的密切交往也始於這一年，因為當時張氏居於上海，是第一屆全國美展幹事會會員，同時他們曾聯袂遊覽杭州。張大千嘗繪錢塘江圖贈鄧芬，題識雲：「酒閒燭拔夜蕭蕭，船尾船頭白浪高。香夢未成翻一笑，枕邊消息隔江潮。錢塘江與曇殊兄舊遊也，視此當亦啞然失笑也，大千。」張大千描繪此畫贈曇殊居士鄧芬，憶記二人同船遊錢塘江一幕，兩人的交往及珍貴友誼，於此可見一斑。

當年中華書局打算出版《當代名人畫海》，委託張大千組稿，藉此網羅當時中國畫壇第一流高手的作品，張大千於是找到鄧芬投稿，更推許鄧芬為「廣東唯一國畫家」。一九三一年上海中華書局出版「當代名人畫海」，刊印了一百零二位南北名畫家的作品，其中包括鄧芬一九二九年秋作於上海的中堂《秋意圖》，以寫意的筆法繪畫蘆草以及用工筆的手法繪上寒蟬。此畫附鄧芬題識：「解脫黃金甲，依然白璧身，不因風露重，怕是染緇塵。己巳秋霄海上書此。曇殊芬」鄧芬又嘗以此畫意詩贈江小鶼（一八九四—一九三九，蘇州人。受家庭薰陶，自幼愛好詩書、繪畫及古銅器紋飾。早年留學法國，先後學習素描、油畫和雕塑）詩云：「獨抱寒莖耐五更，經秋欲噤不勝情，風多又怕難留響，怨煞齊王亦費聲。己巳秋日題自畫蟬，玩意有未盡。小鶼江先生愛之，復為一絕錄呈吟正，尚希賜和。二不居士曇殊鄧芬」一九三○年庚午深秋錢瘦銕有如下題跋：「出新意而用之以古法，實獲予心，鄧子誦先此幀用筆超神入化而法度嚴密，甚非今日率爾操觚者比，讀畢不禁拜服，為題數語歸之。瘦銕錢崖」。（錢瘦鐵一八九七—一九六七名崖，一字叔崖，號瘦鐵，以號行。中國畫會創始人之一）

一九三三癸酉年十月張大千嘗於羊城題記石溪「天都溪流圖」謂：「……此幅舊為吳中孫氏所屬，設想奇高，山中劈一泓如瀉，此人所不能寫者也，非不能寫特無膽識也。此意惟吾老友鄧曇殊知之……」可見張大千早已視鄧芬為老友知交了。

一九三八年戊寅閏七月張大千赴港開畫展，二人曾經多次聚首，聯誼論藝。鄧芬親錄當年日記有如下記述：

〔戊寅閏七月初六，六時夜餐後與余仲嘉、沈仲強、關七、慧吾往利園詣張大千談至八時散。〕

〔戊寅閏七月初七，與張君華區季謀等到大華四川飯店赴張大千酒招，後往皇后酒店參觀張大千山水人馬立軸八大冊子十幅。〕

〔戊寅閏七月初十下午與子玉兒參觀張大千畫展，晚上往金龍酒家，慧吾宴張作陪也，同席有區季謀、張君華、簡琴石、關七、何冠五、吳子英、張大千夫人及幼子等。〕

〔戊寅閏七月十四日余赴約乃相餞張大千行宴也，時值張坤儀繪畫二幅紅葉小鳥及修竹仕女，又觀張大千為其畫芭蕉美人一幅，夜九時餐，少飲後乘車返同慧吾歸皇后小談，取得張大千贈筆四枝。翌日張大千赴梧州。〕

張大千更曾為鄧芬題識「香澥避兵之點」誌念。

鄧芬門人余匡父曾存有一張當年張大千與鄧芬、簡琴齋、張君華、廖俠懷、張祥凝、余匡父以及雷君軾攝於香港利園山袖海堂的照片，鄧芬居中，神態豪邁，張大千一派悠然自得，二人與一眾畫友共聚，各人都顯露飛揚神采。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張大千偕夫人徐雯波由成都到香港展畫，其間發生了一件令張大千念念不忘的逸事。澳門名曲藝家李銳祖曾憶述鄧芬向他展示一把摺扇說：「這是張大千送給我的，我去看他的畫展，見到扇面中的仕女彈琴是用左手彈的，我說我們是曲壇中人，這幅畫畫錯了，張大千說鄧芬你很了不起，於是將扇送了給我。」

一九四九年初，張大千從香港來到澳門作短暫居停。張大千和鄧芬經常互有酬答。鄧芬長子鄧子玉憶述，一天張大千手持繪有其山水畫的摺扇造訪荷蘭園鄧芬寓所，以此贈給鄧芬，還笑言近來天氣炎熱，送給鄧芬搧涼。

張大千返回香港後，寄居於簡經綸的「琴石齋」中。鄧芬父子也曾於張氏臨返四川前到達香港，與其會面，並將鄧子玉引見給張氏。當張大千知鄧芬長子鄧子玉能畫後，便將一批繪畫資料相贈，也為鄧芬畫下水墨畫《羅浮憶夢圖》。

一九七八年，張大千從國外回台北定居，李銳祖曾拜訪張氏，張大千對李銳祖說：「鄧芬很聰明，是我的同學，夢覺紅樓彈揚琴。」雖然鄧芬去世多年，張大千對這位故友還是念念不忘的。

一九六四年鄧芬逝世，張大千憶念故人，親書輓聯：「望斷海雲，畢竟只如何去；念中城郭，難斯丁令重歸。」藉表哀思。

鄧芬、張大千俱往矣，是中國畫壇的憾事。我們期待後繼有人，使中國的畫藝能一脈相承、垂衍不朽！

【來源：大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