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節氣/小滿物候錄

圖：小滿時節青梅熟了，荔枝紅了/作者供圖

農曆四月過半，天氣漸漸燥熱，這才發現，今天已然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小滿了。我喜歡小滿，因為那個小字—小滿則盈，大滿將虧。它的可愛之處，在於不將事物說透。歐陽修的那句「麥穗初齊稚子嬌，桑葉正肥蠶食飽」應該是描述小滿的詩歌中最動人的一句了。萬物到了這個時節，呈現出一副生氣盎然，卻又從容不迫的神情。

步入夏季，降雨自然會增多，小滿時節下的雨雖然未到大量，但水稻田已將近盈滿。而小滿的「滿」字，指的是北方飽滿的麥粒，自然也是南方豐沛的雨水。

令人應接不暇的時鮮也是小滿可見的物候特點之一。《清嘉錄．賣時新》中曾有記載曰：「蔬果、鮮魚諸品，應候迭出。市人擔賣，四時不絕於市，而夏初尤盛，號為賣時新。」誠然，這一時節裏，院子裏的枇杷剛一黃熟，就有小雀跳到枝頭來琢食；青梅熟了，可以摘去釀酒；還有楊梅，紅的發紫，可以摘來扔進酒缸子裏去……江南人的初夏，每天都有不同的瓜果時蔬，日子豐富而充滿期待。

小滿這天，梅子老嫩適中，酸甜可口，摘來釀酒最合適不過。爬樹採梅，是被都市人遺忘了的樂趣。小竹籃挽起來，行至梅樹下，不一會，便有了小半籃子的成果。青梅口感酸脆，用來下酒，是古人最喜歡的吃法。南朝詩人鮑照的《輓歌》裏這樣寫道：「憶昔好飲酒，素盤進青梅。」到了明代，更是有曹操與劉備青梅煮酒的佳話。

古人愛用青梅下酒，是很有道理的。古時的糧食酒是用煮爛的黍，加上酒母發酵而過濾的，這個過程叫「煮酒」。收成糧食「煮酒」的時候，正是青梅長大的時候，符合自然規律。難怪古人愛說：「漫摘青梅嘗煮酒，旋煎白雪試新茶。」

青梅的做法很多，青梅釀酒是其中之一，是廣東、浙江、江蘇人的初夏風味。梅子的做法當然不止這些，還有梅子茶、梅子飯、梅子肉……光是想想這些千變萬化的搭配方法，就會口齒生津。

綠脆有青梅，紅艷數荔枝。江南的荔枝是初夏讓人眼前一亮的甜美。

生活在南方的人們早早就能吃到荔枝是一種福氣，東坡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這話說得絕對真心。要知道，在物流緩慢的古代，在並不產荔枝的北方，哪怕是帝王之尊，一年也很難稱心如意地吃上幾顆新鮮荔枝。而「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故事背後，更是藏匿了半壁盛唐的傳奇。

白居易這樣描述過荔枝：「樹形團團如帷蓋。葉如桂，冬青；華如桔，春榮；實如丹，夏熟。朵如葡萄，核如枇杷，殼如紅繒，膜如紫綃，瓤肉瑩白如冰雪，漿液甘酸如醴酪。」在古人眼中，荔枝是有香艷之態的—剝開紅艷的外衣，露出冰肌玉骨，露華濃濃，肌理細膩骨肉均勻。《長恨歌》裏的「溫泉水滑洗凝脂」，完全也可以用來形容荔枝的丰姿綽約。

可惜的是，縱使荔枝美味，吃多了卻容易上火，「日啖荔枝三百顆」的願景真要實現起來恐怕也不盡是美好的。

若要清涼降火解暑，就該提到綠豆湯了。

在唐代，綠豆湯就很流行。到了南宋，市面上街頭巷尾都遍布着冷飲攤，供應綠豆湯、涼茶水、甘草湯等。那時候，有錢人家夏天用冰窖來儲存冰塊已不罕見。攤主們會在綠豆湯裏加入冰塊，保持綠豆湯最好的口感。如今，它依舊是普通人家裏常有的回憶。

在初夏的午後慢慢熬煮一鍋綠豆湯。煮好放涼後，再放到冰箱裏冰鎮。綠豆湯的搭配也有講究，一碗湯淋上一點點蜂蜜，或者再加上一些蘇州的糖桂花就堪稱完美了。待到傍晚，帶着一身的悶熱汗漬回家洗漱之後，喝上一碗綠豆湯，一身暑氣馬上就脫下來了。

小滿的夜晚，偶爾可以聽到一兩聲微弱的蟬鳴，風裏帶着一些海水的潮熱，這歲月靜好的模樣，一如節氣更替一般，是生活裏最稀疏平常的美。

【來源：大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