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的世界——窺遠古美洲文明

圖：睡蓮蛇與矮人紋陶罐（左）、男子和睡蓮蛇紋陶碗

從熱帶雨林發源，發展至巔峰卻又突然銷聲匿跡，只留下預言「世界末日」的曆法、高超的數學成就、神秘莫測的金字塔、體系繁雜的文字等。一直以來，瑪雅文明都以其發達的文明成果與神秘的消亡引發人們無盡的遐想。

目前，由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湖北省博物館、深圳博物館、洛杉磯郡藝術博物館聯合主辦的「瑪雅的世界：洛杉磯郡藝術博物館藏古代瑪雅藝術品特展」正在成都展出。洛杉磯郡藝術博物館館藏的214件（套）古代中美洲藝術精品，以近2000年的時代跨度，讓觀眾一窺古代瑪雅人的宇宙觀念、宗教信仰、王權、文字藝術、天文曆法、社會與生活等，其中大部分展品為首次在中國展出。

奇跡般崛起又神秘消失

說到人類早期文明，人們最熟悉的可能是古巴比倫、古埃及、古印度和中國，但這並不意味着古代中美洲沒有早期文明。19世紀中葉，美國探險家在中美洲的熱帶雨林中發現瑪雅古遺跡，就揭開了人類文明的另一種輝煌圖景。

在阿茲特克、印加與瑪雅三個美洲土著文明中，瑪雅文明無疑是最著名的一個。作為中美洲的代表性文明，瑪雅文明位於美洲中部尤卡坦半島，即今天的墨西哥東南部、危地馬拉北部、伯利茲及洪都拉斯西部等地區，是美洲印第安瑪雅人在與亞、非、歐古代文明隔絕的條件下獨立創造的偉大文明。

在歷史的時間軸上，瑪雅文明可分為前古典時期、古典時期、後古典時期及後征戰時期。在前古典時期早期，中美洲最早的文明之一——奧爾梅克文明在墨西哥灣沿岸繁榮起來，它與中國商周同時期，對此後整個中美洲所有文明都產生了重大影響。

奧爾梅克文明約公元前400年走向衰落，瑪雅文明發展起來並繼承了奧爾梅克的許多文化因素。其中，約公元前700─前500年，瑪雅文明早期大型城市出現；約公元前400─前300年，瑪雅文字體系產生。公元3世紀到10世紀，瑪雅文明進入最繁榮的古典時期，並一路發展到巔峰，隨後又神秘地消失。

與中國、古埃及等文明不同，瑪雅從來就沒有一個統一的強大帝國，即使是全盛期的瑪雅地區，也分成數以百計的城邦，而各邦在語言、文字、宗教信仰及習俗傳統上卻屬於同一個文化圈。

宏偉的城市、巍峨的金字塔、古奧的文字、高深的數學、精密的曆法，都彰顯出瑪雅文明在藝術、建築、天文、數字等領域所達到的高度。而時至今日，這些成就仍與謎團並存。

在數字方面，瑪雅人早在公元前4至3世紀就建立了20進位算數系統，並發明了零的概念，直到1000多年以後，阿拉伯數字中才首次出現了數字「0」。在建築方面，瑪雅金字塔的修建集合了當時最先進的建築技術和天文成就，台階、朝向、角度均經過精密測算，標誌節氣、日出日落、星辰運行等自然規律。

值得一提的是瑪雅人在天文曆法方面的成就。如瑪雅人算出地球公轉一年為365.2420天，比現代天文學測定的365.24219天領先1000多年，還準確地推算出了月亮、金星的運行周期；卓爾金曆是古代瑪雅重要的曆法之一，以20個神明圖像代表天數，0到12的13個數字代表月，不斷組合循環組成一年260天，竟與中國古代「天干地支」的組合方式類似。

萬物有靈的獨特宇宙觀

走進本次展覽，隨處可見最具瑪雅文明特色的元素。展廳以彩陶的橙色和玉石的綠色為主色調，配合典型的壁畫、陶器紋飾圖案，分為宇宙觀念、神靈崇拜、藝術與宗教中的動物、王權統治與神聖儀式4個單元。

了解瑪雅文明，需要從古代瑪雅人的宇宙觀念說起。在古代瑪雅社會，有關宇宙的信仰遍及生活的方方面面。瑪雅人主張宇宙是有生命的、萬物是有靈性，宇宙中各種自然和超自然的元素都是互相關聯，並且可以相互轉化的。

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特邀講解人趙弘文說，在瑪雅人想像的宇宙空間中，太陽是世界的定位點，在垂直空間上，宇宙由天空、大地和地下三部分組成，分別由祖先、精靈和眾神，人類和動物以及亡靈居住；在水準空間上，世界被太陽的運動劃分為四個花瓣、一個花蕊的結構，中心是一顆被稱為「世界樹」的木棉樹。神祇穿梭於各個空間並主宰萬物；神靈創造了動物，這些動物既是人神溝通的媒介，又是人類的對手；在眾多瑪雅城邦中，統治者的權力也由神所賜，因此會通過各種宗教儀式溝通神靈、鞏固政權。

本次展覽中，眾多或造型奇特，或內涵深邃的瑪雅文物遺存，無不讓觀眾感受瑪雅人的獨特想像力和宇宙觀。

出自危地馬拉佩滕北部的浮雕陶盒就模仿了瑪雅人心目中的宇宙結構。其表面刻有瑪雅宇宙六大神，均為人形和鳥形，長邊的中心位置刻有銘文，銘文的開頭部分可能在盒蓋上，但已遺失。陶盒整體看形似一座房子或神廟，可被用來存放珍貴的書籍或其他王室物品。

據趙弘文介紹，神靈崇拜是全世界範圍內古代社會都普遍存在的一種文化現象。從瑪雅人留下的文字和文物來看，其神靈崇拜有兩個特點，一是數量和種類非常多，二是萬事萬物都有靈。

古代瑪雅人將宇宙、太陽、風雨、閃電以及生長於大地上的萬物等「超自然的力量」描繪成有形的物體，比如幻化成人形、動物形或神靈。每位神靈都可能以幾種截然不同的化身存在，其名字、外貌、年齡和性格特徵等均有所不同，可謂千變萬化，各顯神通。

如瑪雅人的太陽神就有不同的表現形式。在出自危地馬拉北部或墨西哥東南部的太陽神形香爐上，最下面三張方方正正的臉，長着螺旋形紋路的瞳孔，張嘴漏出一顆尖銳的三角形牙齒，就是鯊魚太陽神形象。「瑪雅人認為太陽從白天到晚上不停運動，不同時段由不同的太陽神來掌管，鯊魚太陽神就是掌管從海裏升起來的太陽。」趙弘文說。

出自墨西哥坎佩切或尤卡坦的神鳥紋三足器，則展現了瑪雅人心目中天神的形象。這件陶器表面的彩繪保存得很好，可清晰看見盤子上紅黑相間的兩隻大鳥，棲息在木棉樹上。這是瑪雅人天神伊扎姆．卡卡伊（又稱伊察姆納）的化身，是居於天上的古老創世神，當以人形出現時，他是一位駝背老人；而當在天空中時，他被描繪成大鳥，代表「至尊鳥神」，居於世界樹頂端。

由於瑪雅文明是在火山、高地和熱帶雨林中發展起來的，獨特的地理環境讓玉米成為中美洲最重要的農作物，也誕生了一位非常罕見的神靈——玉米神。在出自危地馬拉佩滕貝戴克斯巴頓地區的玉米神紋方形陶盤中，玉米神頭戴玉米穗一樣的帽子，傾斜的額頭就像一粒玉米。根據瑪雅神話傳說，神用玉米和鮮血混合捏成麵團，才創造了人類。

蛇是瑪雅人心目中的神聖動物之一，是溝通三層世界的生靈，在瑪雅神話中以多種形式出現。瑪雅藝術家將蛇與其他生物結合在一起，其形象已非常抽象，出自墨西哥尤卡坦查查拉或鄰近地區的睡蓮蛇與矮人紋陶罐，描繪了一個小矮人躺在睡蓮蛇頭上的蓮葉內，吹着海螺殼召喚另一個世界。

一場「世界末日」的誤解

瑪雅人所創造的非凡而獨特的文字體系，是瑪雅文明最重要的標誌之一。瑪雅的字體經歷了從抽象符到頭形符到全身符的發展，從公元3世紀到公元10世紀前後，文字在瑪雅低地的上百個酋邦國家中流行和傳播開來，並不斷自我更新。公元6世紀，瑪雅文字達到鼎盛，出現諸多文字作品，文字體系內的音符使用數量和頻率大大提高，外形趨向繁化。

中國在中美地區首個考古項目「瑪雅文明科潘遺址發掘和中美文明綜合研究」主持人、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李新偉介紹說，瑪雅文字是表音和表義相結合的符號，同一個詞在瑪雅文字中會有很多不同的寫法。「瑪雅文字陶碗上半部分像圖畫一樣的紋飾就是文字，如代表巧克力的符號就是一條魚的形狀。這圈文字說明了這個陶碗的用途是盛放巧克力，其主人是太陽神的扮演者。」

事實上，瑪雅古典時代晚期的陶器常常在口沿處飾有裝飾性的文字，這些文字主要描述不同種類陶器及其用途、陶器擁有者的名字和頭銜，甚至包括書吏的名字。如書吏坐像紋陶杯上的文字表明其所有者為Yopaht Bahlam，功能是用來盛放玉米粥；而睡蓮蛇紋陶杯上的文字則顯示的是書吏的名字。

專家介紹，瑪雅文字所書寫的內容非常廣泛，從天文曆法、神話傳說、宗教祭祀到政治、歷史、軍事、外交等，不僅全面地記錄了瑪雅文化的諸多方面，還統一和加強了瑪雅文明發展的進程。象形文字通常被雕刻在石製紀念性建築物上，如石柱、楣樑、門側柱、祭壇、護牆板、圓柱、條櫈和階梯，偶爾也雕刻在木製品上。

展廳中一塊出自墨西哥恰帕斯烏蘇馬辛塔河谷的銘文石碑，碑上刻着一些小塊圖案。趙弘文說，和中國的甲骨文、青銅器銘文一樣，瑪雅人的石碑上經常也會記錄重大事件。儘管碑體大部分已殘缺，但據專家考證該銘文結合曆法記錄了當時墨西哥東南部地區瑪雅貴族的政治和宗教活動。

值得一提的是，瑪雅人計算時間會同時用到三種曆法，即哈阿布曆、卓爾金曆和長曆法。其中，哈阿布曆由18個包含20天的月份構成，為彌補不設置閏月的時間差距，瑪雅人在每一年的年末增設5天，被稱為「瓦耶伯」。而卓爾金曆作為中美文化區最古老的曆法，則是由20個名稱各異的日子和13個數字相配合形成的周期。這二者每52年重複一次，被稱為一個曆輪。

趙弘文說，由於52年周期中特定的日期有相互混淆的危險，為準確記錄歷史，瑪雅人同時使用長曆法紀年，通過記錄某事件發生的時間距離瑪雅人所在的時間紀元的起點有多少天來標記時間。「『巴吞』是長曆法中最高的一位數字，每一個巴吞相當於144000天。而2012年12月21日只是長曆法完成了一個13巴吞的循環，要進入下一個巴吞，被認為是瑪雅人預言的『世界末日』，完全是一種誤解。」

據了解，此次展覽將持續至3月17日，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提供了線上、線下多種管道，以供觀眾了解瑪雅文明和考古知識。

【華發網根據大公報採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