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人曾攻下帕提亞帝國首都，但為何沒能復刻亞歷山大東征的偉業

公元2世紀，世界上同時存在著羅馬、帕提亞（安息）、貴霜和漢朝四大帝國。當時的格局可以說是羅馬和漢朝作為兩個壯漢，將中間倆瘦子夾在一塊。其中羅馬和帕提亞還是爭鬥多年的冤家，羅馬多次對帕提亞造成重大打擊，甚至曾經攻破其首都泰西封。但是羅馬這個壯漢最終還是沒能把這個瘦子一通揍死，沒能復刻亞歷山大東征到印度河流域的偉業，這是為什麽呢？

卡萊戰役掀起了兩國的百年戰爭

在公元前2世紀，羅馬共和國不斷往東擴張，攻占了小亞細亞半島。而興起於伊朗高原的帕提亞帝國，向西攻占並最終滅亡了塞琉古帝國。兩大帝國終於在西亞地區遭遇了。

上圖_ 帕提亞（安息）帝國地圖

當時兩國中間夾著一個美索不達米亞地區，主要由米特拉達梯人建立的本都王國和亞美尼亞王國統治。本都王國考慮到羅馬隨時可能進攻自己，決定先發製人，聯合亞美尼亞人趁羅馬共和國平叛的時機攻入羅馬東部的希臘地區。隨後的幾十年，羅馬對本都發動反攻，並聯合帕提亞人一起進攻本都，最終將本都王國打崩，亞美尼亞人也遭遇重創。

雖然打敗了本都和亞美尼亞人，但是羅馬清楚帕提亞對自己東部疆域的威脅。當時克拉蘇、凱撒、龐培三大羅馬政治家組成了反對羅馬元老院的「前三頭同盟」，成為了羅馬執政官。克拉蘇成為敘利亞行省總督後，於公元前53年向帕提亞發起了大舉進攻。克拉蘇沈溺於羅馬軍團所向披靡的神話當中，想要復刻亞歷山大東征波斯的偉業，卻不對帕提亞境內的情報做深入了解，帶著7個軍團差不多四萬人就直接莽了上去。

此時已經是羅馬盟友的亞美尼亞國王率軍前來助戰，並建議克拉蘇取道亞美尼亞山地，直取帕提亞首都泰西封（今伊拉克巴格達東南32公裏處），這樣可以限製騎兵占優勢的帕提亞軍隊的發揮。可是克拉蘇覺得對面都是渣渣，直接帶軍隊橫穿美索不達米亞平原，進入帕提亞的腹地。而帕提亞國王采用誘敵深入，以逸待勞的方式，等待圍殲羅馬軍團的戰機。

上圖_ 舉著龍旗的帕提亞輕弓騎兵

羅馬軍團長途行軍到巴比倫的荒漠中，酷熱難耐，卻沒有見到敵軍主力，小股敵軍都是一打就跑，明擺著是帕提亞人消耗羅馬軍團的計謀。可是不善軍略的克拉蘇還沒有醒悟過來，選擇繼續行軍追擊。羅馬軍隊人困馬乏，士氣低落，在卡萊突遭帕提亞騎兵主力的襲擊，馬上結龜甲陣防禦。可是帕提亞騎兵深知羅馬人近戰強大，不與其短兵相接，而是采用騎射不斷消耗羅馬步兵。部分羅馬步兵試圖突圍，結果被迂回到後方的帕提亞騎兵前後夾攻，幾乎全軍覆沒。克拉蘇想要和談，結果對方假意同意，在談判時直接逮住克拉蘇並處死。

羅馬軍團這次恥辱性的大敗，成了當時歐洲最大的話題，凱撒覺得克拉蘇臉都不要了。可是克拉蘇的死使得前三頭同盟走向瓦解，凱撒與龐培的矛盾迅速激化，開啟內戰凱撒雖然取得內戰的勝利，但是在他準備東征帕提亞時，被羅馬元老院的人刺殺。凱撒的養子屋大維和安東尼、雷必達成為新的執政官，也就是「後三頭同盟」。其中安東尼占據共和國東部，與帕提亞接壤。

上圖_ 公元前53年 卡萊戰役

卡萊戰役激發了帕提亞人征服西亞的野心，他們聯合凱撒舊部昆圖斯·拉賓努斯一起入侵羅馬共和國東境，試圖恢復舊波斯帝國的疆界。此時安東尼和屋大維的聯盟也已破裂，他調動主力對抗屋大維。而帕提亞騎兵在王儲帕科羅斯一世的率領下，占領了敘利亞並進入安納托利亞高原，結果在同安東尼的部將戰鬥中被擊退。前37年，他再次率軍西征，沒想到在金達拉山口戰役中戰死沙場，之前西征的成果全部吐了出來。隨後安東尼對帕提亞展開報復行動，大舉進攻帕提亞，然而盟友亞美尼亞臨陣脫逃，使得羅馬軍團陷入了被帕提亞人圍攻的境地。幸虧安東尼的水平比克拉蘇高，數次擊退帕提亞人的圍攻而回到了羅馬境內。

羅馬和帕提亞這來回的激烈交手正式掀起了兩國的戰爭狀態。其後的兩百年時間，羅馬人對帕提亞人展開了一次次的血腥征服行動。

數次淪陷的帕提亞首都

公元前27年，屋大維擺平了安東尼和雷必達，建立了羅馬帝國。在此後的數十年間，羅馬向北打擊日耳曼人，征服不列顛，向西攻占整個伊比利亞半島，與帕提亞實現了一段較長時間的和平狀態，但是兩國的矛盾沖突從未消失，其中的焦點就體現在亞美尼亞上。亞美尼亞作為兩國的緩沖國，王位長期由帕提亞派出的成員所把持，也就是帕提亞主導的王室聯姻。羅馬為了抵消帕提亞王室對亞美尼亞的影響力，在這期間也不斷扶持親羅馬的希臘化的王室成員做亞美尼亞國王，這就讓兩國在亞美尼亞掀起了長期以內戰奪權為主線的代理人戰爭。

為了爭奪亞美尼亞的王位，羅馬和帕提亞的軍隊在公元58-63年間展開了數次交鋒，而帕提亞國王沃洛基西斯一世作為一代雄主，成功地擊退了羅馬軍團幹涉亞美尼亞的行動，使得帕提亞人略占上風。於是雙方達成協議，出身帕提亞王室的提裏達特一世可以繼續當亞美尼亞國王，但是需要得到羅馬皇帝的加冕才有合法性，此後50年亞美尼亞的國王人選都按此方法辦理。

橫掃歐陸的羅馬人當然是不願意最終接受這個結果的，但是帕提亞處於強盛時代，而且當時羅馬東部各行省爆發猶太起義等叛亂，使得羅馬暫時無力琢磨向東擴張的事。但是到了羅馬的一代雄主圖拉真皇帝統治時期，帕提亞人在走向衰落的同時卻幹了一件作死的事情。他們打破了同羅馬人的約定，在未和羅馬皇帝磋商的情況下，擅自罷黜了亞美尼亞國王梯裏達底一世，以帕科羅斯二世的兒子阿西達裏斯取代了他的位置。圖拉真可是個打遍四周的暴脾氣，見到帕提亞人發起挑釁，開始實施它醞釀已久的復刻亞歷山大東征的計劃。

圖拉真派軍占領了那巴特阿王國，控製了東方貿易的要道，並設置了阿拉伯行省，作為東征的前哨基地。公元114年，圖拉真進攻亞美尼亞，將阿西達裏斯廢黜，正式將亞美尼亞收為行省，而帕提亞此時內亂叠起，無暇顧及西部。鑒於此，圖拉真禦駕親征，大舉進入美索不達米亞平原，擊敗附近親帕提亞的邦國和部族，並派部將盧西烏斯·昆圖斯領一軍攻陷幼發拉底河西岸重鎮杜拉—幼羅波斯，建立美索不達米亞行省。

116年，羅馬軍團沿底格裏斯河南下，兵峰直指帕提亞首都泰西封。盧西烏斯·昆圖斯也帶著軍團前來和圖拉真會合。虛弱的帕提亞王室倉皇逃離泰西封，圖拉真幾乎兵不血刃地占領了這裏。隨後圖拉真率軍抵達波斯灣沿岸（今科威特地區），年愈六旬的他表示很羨慕當年年輕的亞歷山大能兵進印度，而自己年事已高已經無法再實現了。公元97年，東漢的使節甘英曾經出使羅馬，來到帕提亞後因找不到路而打道回府。如果甘英晚20年再來，那就可以直接參見羅馬皇帝陛下了。

逃到伊朗高原的帕提亞國王奧斯洛斯一世正積蓄力量，準備反攻。恰好這時候羅馬境內的猶太人又搞事了，埃及的猶太人連同新征服的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土著部落一起掀起叛亂。圖拉真在亞歷山大大帝的舊都巴比倫參拜之後，就趕忙率軍回去平叛。帕提亞軍隊趁機反攻泰西封，不過被圖拉真挫敗。但是叛軍占據的哈特拉城易守難攻，圖拉真沒能攻打下來，怒火攻心使得他病倒了，只能選擇撤軍，在西裏西亞的塞利努斯港駕崩。

哈德良即位後，將圖拉真東征占領的地盤全部放棄，亞美尼亞重新成為附庸國。哈德良內政不錯，但是在對外方面顯得比較保守，不再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更傾向於用外交和經濟手段謀取利益。在哈德良和庇護皇帝統治時期，帕提亞對羅馬總體保持恭順。但是在內亂平定後，帕提亞又生起了西進的小九九。帕提亞國王沃洛基西斯四世趁奧勒留皇帝剛登基立足未穩之際，武力扶持亞美尼亞新國王上位，並消滅了冒進的卡帕多西亞總督塞維裏安努斯，進而擊敗羅馬的敘利亞總督科內利安努斯。

見帕提亞再次開搞，奧勒留派副皇帝維魯斯於163年開啟東征。維魯斯不喜歡微操，而是給了手下將領們充分的指揮權力。將領們很快就拿下了亞美尼亞，將在羅馬做侄子的帕提亞王子扶持上位。之後將領們將帕提亞軍隊趕出東方各行省，隨即攻入美索不達米亞，效仿圖拉真皇帝一路破關斬將，再次拿下泰西封和塞琉西亞，帕提亞軍隊又一次潰敗。羅馬軍團大肆洗劫這兩座城市，維魯斯也被元老院授予「偉大的帕提亞征服者」榮譽。從幼發拉底河西岸重鎮杜拉—幼羅波斯和美索不達米亞北部重鎮尼西比斯納都成為羅馬帝國的版圖。

和上次一樣，羅馬軍團雖然占領了兩河流域，卻難以進一步進軍伊朗高原。而此時一場大規模的瘟疫在羅馬人當中爆發，維魯斯感染後不治身亡。這次大瘟疫傳播到帝國境內大多數地區，甚至最終感染了奧勒留皇帝和大批元老，使羅馬帝國損失了十分之一的人口。這場大瘟疫可以說宣告了羅馬帝國巔峰期的結束，接下來開始羅馬就要走下坡路了。

帕提亞用盡最後的力氣擋住了羅馬人的腳步

羅馬的皇位繼承製度此時有點像中國的五代十國時期，兵強馬壯者為天子。軍頭塞維魯皇帝上位後，進一步壯大了羅馬的軍事力量，於195年率軍掃平了帕提亞在西部的一幹之前已經收拾過的附庸國們。197年，帕提亞趁塞維魯平阿比努斯叛亂的時機進攻敘利亞，使得塞維魯平叛後再次率軍東進。這次帕提亞的東部地區爆發了大規模叛亂，國王沃洛基西斯五世的主力部隊在平叛戰爭中大傷元氣，無力再與羅馬人抗衡。

塞維魯於198年再次攻入泰西封，展開了屠城行動，成年男子全部被殺，老弱婦孺和金銀財寶被搬回羅馬。塞維魯在圖拉真皇帝即位100周年這一天舉行了征服帕提亞的紀念儀式，並成為第二個獲得元老院頒授的「偉大的帕提亞征服者」稱號的皇帝。然而仿效圖拉真功業的塞維魯也仿效了圖拉真的失敗，在圍攻哈特拉城的戰爭中再度折戟。塞維魯雖然撤軍，但是將美索不達米亞西北部地區穩固為帝國的東部疆界，還是取得了前人未曾獲得的成就。

塞維魯駕崩後，其子卡拉卡拉即位。卡拉卡拉是亞歷山大大帝的狂熱崇拜者，以徹底消滅帕提亞為目標。他於216年吞並了橫跳於羅馬和帕提亞之間的奧斯羅恩王國，以瓦解帕提亞在西部建立的附庸國防線。此時帕提亞的阿塔巴努斯四世和沃洛基西斯六世為了王位爆發內戰，阿塔巴努斯四世將後者趕到了伊朗高原東部。卡拉卡拉提出要與阿塔巴努斯四世聯姻，阿塔巴努斯四世害怕卡拉卡拉通過這種方式吞並帕提亞，遂表示拒絕。但是卡拉卡拉表示這樣做可以讓帕提亞和羅馬享受「共治天下」的地位，阿塔巴努斯四世於是同意舉行聯姻。

聯姻只是個幌子，卡拉卡拉的真正目標是要發起一次針對阿塔巴努斯四世的突襲。當阿塔巴努斯四世到泰西封近郊準備迎親的時候，羅馬軍團突然出現，大批帕提亞人來不及逃走而被殺，阿塔巴努斯四世僥幸逃脫。由於之前泰西封已經被洗劫得差不多了，卡拉卡拉沒有選擇再次攻占泰西封，而是北上攻陷帕提亞附庸阿迪亞貝尼的首都埃爾比勒，並將近郊帕提亞先王們的陵寢揚了。卡拉卡拉誌得意滿地給自己上了「偉大的帕提亞征服者」稱號。

卡拉卡拉並未止步，準備來年對帕提亞東部地區發動遠征，真正做一回亞歷山大。但是還沒來得及出發，他就被禁衛軍長官馬克裏努斯買通侍衛刺殺。馬克裏努斯繼位後，並不想繼續戰爭，還是向帕提亞方面提出和談。阿塔巴努斯四世提出要羅馬人放棄美索不達米亞地區、修復帕提亞諸先王陵寢、支付戰爭賠款的要求，這無疑是讓羅馬人全部吐出這次戰爭的成果。而且卡拉卡拉在軍隊中的威望較高，士兵們也不願意放棄作戰。於是馬克裏努斯拒絕對方的要求，整軍備戰。

阿塔巴努斯四世此時還不知道卡拉卡拉已死，想著為其之前背信棄義的行為復仇，於是盡最大的能力組織了一支軍隊前來對抗羅馬人，甚至帶來了身披鐵甲的駱駝騎兵，這也是因為帕提亞人在之前的平叛戰爭中失去了大量戰馬所致。在尼西比斯，阿塔巴努斯四世於清晨祭奠祆教神祇密特拉，隨後向羅馬軍團發動全軍沖鋒。

由於帕提亞人數占優，因此阿塔巴努斯四世並未采取當初卡萊戰役時期的騎射戰術，而是正面強沖羅馬步兵方陣。而羅馬人也早就吸取了卡萊戰役的教訓，在帕提亞騎兵沖鋒的路上投放了許多鐵蒺藜，紮傷了許多敵軍馬腿，隨後投擲中標槍給沖鋒的騎兵造成巨大殺傷。前兩天羅馬人都擊退了帕提亞的進攻，到了第三天終於彈盡糧絕。為避免全軍潰敗，馬克裏努斯派使者告知阿塔巴努斯四世卡拉卡拉已死的消息並請求停戰。帕提亞軍隊此時也傷亡慘重，於是同意了求和條件，首次獲得了羅馬帝國的戰爭賠款。

此戰的失敗徹底終結了羅馬帝國復刻亞歷山大東征的野心。而帕提亞國力和軍隊在與羅馬的大戰中反復消耗，伊朗高原上的波斯人漁翁得利，建立薩珊波斯王朝，並在七年後終結了帕提亞帝國的統治。

羅馬人雖然多次攻下帕提亞首都泰西封，但是帕提亞民族作為東方的遊牧部族，性格較為堅韌，且擁有伊朗高原的廣大領土，帕提亞王室可以退往東部繼續和羅馬打擂臺。而打到美索不達米亞地區已經是羅馬國力和後勤的極限，其征服區域內的各民族也一直不安分，西亞民族和歐洲的羅馬-希臘文化不太兼容，對羅馬進一步東征產生了巨大阻礙。

而且羅馬沒有建立起類似中國這樣的穩定的皇位繼承製度，長期是前線的軍事將領繼位或者是武力奪權，這就使得羅馬政鬥不息，擴張戰略缺乏穩定的傳承，自然也就難以復刻亞歷山大的偉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