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社》新聞之爭還是新聞之殤

圖：《郵報》記者艾德（圖正中黑人）多次偷取他人新聞

在英劇《報社》（Press）之前，最為觀眾熟知的有關新聞行業的電視劇要數美劇《新聞室風雲》（The Newsroom），這部關注新聞生產的電視劇，以一種近乎空中樓閣式的新聞理想主義，描述着關於新聞生產過程的幻想。英劇與美劇最大的不同之一大概在於，美劇總是有一種陷身其中的興奮，而英劇卻常常保持一種現實的冷眼旁觀。這次的《報社》雖然同樣在講新聞界的故事，但是顯然視野要比《新聞室風雲》更宏觀也更現實，用兩家理念不同的報社之間的博弈，折射出整個行業的現狀。

《報社》的導演湯姆．禾根和編劇米高．巴特利此前曾攜手合作了口碑極佳的《出軌的愛人》（Doctor Foster）第一季，再次合作迷你劇，二人將視線轉向新聞界，通過兩家報紙──《先驅報》和《郵報》的博弈，映射出英國新聞行業的充滿灰色的無奈。

《先驅報》是一家恪守新聞專業主義、主打嚴肅新聞的老牌左派報紙，正如他們陳舊的、岌岌可危的辦公大樓一般，隨着報紙發行量的下降，《先驅報》漸顯日薄西山之相。另一家報社則是主打黃色新聞的《郵報》，主編Duncan是個十足的功利主義者，為了獲取新聞百無禁忌，標題聳動內容煽動，被注重新聞專業的人士所不齒，女主角Holly Evans（Holly）稱其為「愛搞性別歧視，誇大其詞，從不查證報道是否屬實」。但報紙卻在爭議聲中日益壯大，發行量和影響力都在持續增強。

模式化左右兩派

編劇在關於兩報重要人物的刻畫上，充滿了左右兩派模式化的形象。《先驅報》的一干新聞工作者無疑代表着中產階級及其之上的人群的某種「精緻的」、「高級的」價值取向，主編Amina是一個會在回家後聽歌劇，哪怕跳槽也是準備去經營歌劇院，目標是「讓歌劇更加平易近人」的高知女性，報社同仁除了一個出軌上司的Peter，剩下全部單身；《郵報》則是「低俗的」「泛娛樂化」的「平民」報紙，Duncan出身卑微，起步低，靠自己的天賦及手段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和新人艾德這兩個最重要人物又都被賦予了顧家的人設，甚至於最後讓Duncan為了家庭放棄其原本對新聞的堅持。

看似是陽春白雪遭遇下里巴人，正義古板的舊時代面對無所不用其極的新秩序衝擊的故事，在《先驅報》副主編Holly的主導的視角下，卻展開了大量的灰色地帶，將是非一再模糊，互相越界，展示出身處其中的新聞人的困惑與迷茫。

在不斷出現的新聞事件中，《先驅報》從標榜嚴肅新聞、專業主義的報紙，被動地差點為權貴、孌童癖背書：Holly手頭的三個新聞因為當事人想要錢而無法繼續跟進；出於女性主義的立場壓下了黑人女議員的裸照，緊接着黑人女議員就被爆出了吸毒的醜聞；在着名慈善家韋斯特的性侵案中，報社因準備不足而被告上法庭，隨後Amina妥協導致報紙開天窗……其所代表的權威、客觀與真實，統統成為它的桎梏。

與此同時，《郵報》卻一路高歌猛進，它偷新聞、買新聞，引導輿論暴力，臭名昭著卻實實在在地做出了報道，韋斯特的惡行被曝光，女議員下台……Duncan在試圖挖Holly牆角時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不是所有事情都會有回報……我們賺得盤滿缽滿，你們卻在賠錢……我能指揮首相做事，而Amina卻連一張報紙都發不出來。你們手舉明鏡，忙着揭露一個莫須有世界角落中的虛偽小人時，我們卻在影響着選舉的結果；我們保護國家醫療服務體系，窮人以及沒有發言權的人。我們用最大膽直接的方式來講述故事，而不是靠統計數據，公眾也很吃這一套。」

沒有絕對黑與白

這齣戲關於報業，也關於世界。兩報之間形成了老生常談，卻永遠沒有答案的程序正義與實質正義之爭。在這場現實與理想的博弈中，沒有人能佔據絕對正確的位置，沒有絕對的黑與白，只有人在其中掙扎取捨，而世界在這樣動態的搖擺中穩步前行。

在本季的最後，編劇留下大量待解決的問題與伏筆，其中最重要的是新聞倫理道德矛盾由行業內轉向行業間的變化。在劇情推進的過程中，Duncan雖然極度功利，但依舊有自己堅持的某種新聞尊嚴。他甚至可以說是不畏強權的，他告訴首相他們都是自己行業中最頂端的人，並無貴賤之分；他拒絕向任何人道歉，哪怕是老闆的命令也不行。這讓Duncan這個看上去的反派角色並非簡單的優劣評價可以一言以蔽之，其內心令人玩味。但在最後一集，我們發現這不過是Duncan一廂情願的自我陶醉。在首相的施壓，老闆的政治投機下，面對受到威脅的家人，Duncan做出了讓步。如果說新聞內在的倫理是本季的關鍵，那麼政治和資本對媒體的介入大概會成為後面編劇要重點處理的問題。

本季《報社》整體而言節奏緊湊，第一集以六十分鐘的時間交代了四個新聞事件，之後的五集中交叉敘事同時推進，編劇功力可見一斑。其中大量對現實的影射不僅能夠引發觀眾共鳴，也讓新聞行業劇突破了以往單純聚焦於新聞生產的局限。但由於篇幅過短，架構又太大，劇情轉折存在生硬牽強等問題。此外，由於編劇本身的立場，他選擇了以Holly，一個左派嚴肅報紙新聞人員的視點去敘事，儘管目的是探討行業中的灰色地帶，仍舊不可抑制地存在主題先行的情況，充滿對《郵報》及其背後所代表的階級與價值觀的傲慢，以及理想主義者孤芳自賞的自吹自擂與自怨自艾。

【華發網根據大公報採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