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綜藝的精髓在編劇

4月25日，中韓綜藝編劇高峰論壇在北京舉行，今年初剛從浙江衛視[微博]離職的前“跑男”總導演岑俊義以某文化公司創始人、CEO身份現身，閃瞎不少人的眼。曾帶領“跑男”前三季編劇團隊的岑俊義選擇將編劇作為創業方向之一，並將致力於中國本土綜藝編劇的培養工作，讓“編劇”這一工種再次高調地進入了國內電視人的視野，中韓綜藝編劇團隊的發展和生存現狀也成為大家感興趣的焦點。

而在安徽衛視和韓國MB C電視臺共同打造的養成類節目《星動亞洲》中，中方團隊正在一線體驗著“中韓合作”的水深火熱。對於近期爆紅的“韓國綜藝編劇”，他們也最有發言權：為什麼說在韓國綜藝節目裡，製作人和編劇是“皇帝和甄嬛”的關係？韓國編劇的腦洞、許可權和地位到底有多大、身價有多高？中韓合作時，韓國編劇是如何“虐暈”中方小夥伴的？近日，南方都市報記者前往《星動亞洲》位於首爾京畿道的MB C電視臺節目錄製現場探班，獨家專訪《星動亞洲》第二季總導演李靚，發出來自中韓綜藝合作的一線情報，揭秘中韓團隊台前手拉手、台後狂吐血的虐戀日常，科普韓國編劇們難倒PD、虐暈明星的“後宮升職記”。

在中國電視圈，喜歡稱“編導”，即編劇(輯)和導演都是一體化的。但在韓國，編劇(輯)是編劇，導演是導演，分得很開。韓國的編劇24小時只想這個節目的內容，如何設計這個節目的環節和人物，藝人的調查、溝通、採訪之類的工作，基本都由編劇承擔，所以編劇競爭很激烈。同時，導演就只負責如何去呈現這些內容，他們只研究畫面、機位元運用，研究怎麼把這個畫面呈現得更完美。

據悉，利用了韓國團隊的《星球大戰》也是如此分工，並且該欄目一直有兩位韓國編劇駐組。據悉，在他們拍攝結束後，編劇們就會根據拍到的內容進行討論，確定下次拍攝要去哪兒？呈現什麼內容？之後跟導演去現場勘景，根據已經想好的策劃案構思如何加入需要的元素。

在韓國體制上，導演是電視臺正式職員，但編劇都是自由職業，只有他想出好的點子，人家用了他的點子，才會拿到錢。不過編劇也有協會，電視臺需要什麼樣的編劇就會去找工會，然後工會就介紹給合適的編劇，工會會賺一些中間的費用。在韓國要加入協會非常困難，所有新人必須從底層的研修生開始，然後經過三年左右成為編劇，七八年後做到主編。之後累計五年以上的寫劇本經驗，才可以去加入協會。因此韓國編劇競爭會非常激烈，同時品質和經驗也有保障。

據悉，韓國電視節目製作費中的10%-15%用於劇本創作。編劇們需突出重圍，讓有實力的導演選擇自己參與節目製作，競爭那10%-15%的製作費。5年內，同批進入編劇行業中的人50%都會掉隊；等到10年後僅剩下其中的30%；20年後，仍在從事編劇的人可能不超過10%。

韓國綜藝節目大致有3個工種：製作團隊包括製作人（PD ）、作家（編劇）和V J；技術團隊包括攝影師、照明師、道具師、錄音師、劇務等；出演團隊包括主持人、固定出演者及特邀嘉賓。

所謂PD就是Program Director，主要負責節目的整體編排、流程設計、後期編輯，協調各團隊之間的工作，與出演者進行溝通。韓國綜藝實行“PD中心制”，即PD擁有完整的團隊和極高的話語權。一位PD手下，配有FD（Floor Director，現場執行導演）、AD（Assist-antDirector，助理導演）、作家（編劇）、攝像師、燈光師等。其中編劇佔據重要地位———韓國綜藝借鑒了美劇的“編劇中心制”，由幾個甚至十幾個人組成編劇團隊，負責設計整個節目的臺本，大到節目流程、框架設計，小到遊戲規則、臺詞噱頭，都經過反復的推演和計算。綜藝節目的製作費中，有相當比例用於編劇的酬勞。

“有個有意思的比喻，就是說在韓國，總PD是皇帝，總作家就是甄嬛。PD的很多決斷，作家都是可以影響的。雖然最終拍板的還是PD，但他一定要對作家的要求深思熟慮。因為在韓國的製作流程裡，PD才是最終的剪輯。”《星動亞洲》第二季總導演李靚告訴南都記者，編劇這一工種，在韓綜裡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因為導演真的只負責執行，導演在現場是不掏臺本的，編劇全部寫好後，跟導演來對哪些東西可以執行、哪些不能執行。”

至於具體寫些什麼，綜藝編劇跟影視劇編劇完全不同：綜藝編劇不寫臺詞、不寫走位、不寫藝人如何演出，只負責設計節目流程和規則，至於怎麼玩全靠藝人自己。也就是說，編劇只負責挖坑，藝人跳不跳、跳多深、用什麼姿勢跳，取決於自己。李靚認為，編劇跟PD之間，最重要的是默契，“沒有明確的分工，但必須合作良好，節目才能成功，所以編劇必須跟自己合得來的PD合作。”

韓國綜藝的編劇團隊中，通常會有三個層次的編劇：大編劇，即創意編劇，需要10年以上的資歷；中編劇，負責細化節目、設計遊戲環節；小編劇，即打雜學徒，負責查資料和踩點。

編劇的日常，就是各種“腦洞大開”，負責逼死PD和明星。韓國M BC電視臺的長壽節目《無限挑戰》中常常會出現這樣的鏡頭：以劉在石為主的明星們常被編劇們各種突破天際的神奇考驗和清奇遊戲驚得目瞪口呆、上躥下跳，這檔節目的編劇每個禮拜都會提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創意，比如飛向太空、在漢江中划船和冬泳等等。所以，那些能將這些奇怪念頭付諸行動、且從不指手畫腳的PD，就是編劇們眼中的完美搭檔。

韓國的編劇系統已經建立了30年，在韓綜當道的大背景下，編劇正在向市場化、專業化細分——— 最底層的小編劇要磨礪2-3年才有機會接觸到遊戲設定；5年後才有資格晉升中編劇，這時才敢宣稱“我是一名編劇”。

李靚對南都記者介紹，在韓國，要成為一名優秀的編劇，經驗是最重要的一點。“從業10年以上才能成為大作家，首先你得做得多；其次要有資源；最後還要擁有代表作，和PD一樣，靠收視率說話。”

韓國有專門的編劇培訓學院，電視臺也有培訓機構，但即便經過培訓，最後能不能成為編劇也很難說。“很多年前，韓國還不是制播分離的年代，所有綜藝都是電視臺生產的，P D和編劇都是電視臺的人，只是分工不同，有的負責執行，有的負責文案構思。實行制播分離後，電視臺只保有核心的執行團隊，編劇就變成了個人團隊，大作家帶小作家，是傳承的關係。編劇們手裡的資源也很重要，比如去哪裡拍攝畫報、有哪些藝人可以用等等。”

為了早日成長為優秀編劇，韓國編劇們私下都會做各種“頭懸樑錐刺股”的努力。韓國編劇協會綜藝節目研究會會長崔大雄曾表示，他修煉的秘訣是“多看電視”，“早起直到睡覺一直都在看電視，看電影和漫畫時也想怎樣變成綜藝節目的素材。”《蒙面歌王》總編劇朴洹瀀會在看書、看電影、看節目時做筆記，“我的手機上有100多個主題，比如前面有個人打哈欠，我就會想是不是能夠做個打哈欠的主題。”

“成才”時間長，“修煉”過程苦逼，但優秀的綜藝編劇一旦“長成”，回報頗為可觀。李靚說：“一個優秀的作家，只要經驗和資源足夠豐富，報酬就會比總導演還多！”

製作節目時，韓國團隊擅長貼身指導，幾乎每個崗位都派一枚韓方工作人員手把手地“開小灶”。《星動亞洲》中，編劇團隊的韓方人員占到了70%，每集都會有十枚左右的編劇操刀，中方只有三到四人。從合作初期開始，雙方時有矛盾產生———在中方看來，韓國人專業，但缺點也明顯，“太過遵守節目流程設計了，有時還會去硬套，不太懂得變通”。

中方團隊動“嘴皮子”不成，有時只能“動手”。“比如我們設定了節目框架給韓國編劇，他們覺得太溫和了，會來個2.0升級版，我們拿到手再弄個3.0版本出來。到底誰說了算？有點尷尬，互相說服吧……中方團隊的態度是，你有好東西我一定要吸收，但中國市場對方不瞭解，所以一定要聽我的。但是呢，也要尊重韓國編劇，絕對不能命令他們。”

韓方團隊對中方團隊也不是全無意見，他們對中方在開會時酷愛玩手機深惡痛絕，甚至對中方媒體探班時看手機的行為也產生過強烈抗議———錄製過程中，韓方會要求現場觀眾通通不許低頭看手機，一眼也不行！韓方工作人員對中方團隊的遲到現象也無法理解，“我們說幾點開工，是指幾點已經架設好一切設備，準備開拍。中方團隊的觀點是，人到齊了就不錯了。”

“韓國編劇在自己的專業領域特別自信和強勢。”李靚表示。中方團隊提出的不少要求，韓方編劇常常無法理解，“韓國編劇覺得‘應該聽我的，我不需要跟你解釋’。而中國人的習慣是，要知道為什麼這麼做、到底要幹嘛，要把前因後果解釋清楚，但在韓國編劇看來，簡直匪夷所思。”

如何把韓國節目更好地進行本土化改造，也是中韓雙方日常“掐架”的內容。李靚以節目中的遊戲為例，韓國編劇喜歡通過遊戲觀察藝人的態度，中國藝人卻更關注遊戲的輸贏，其中的分寸很難把握。“韓國編劇要抖掉明星的偶像包袱，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做好看的節目。”

其實，韓國也和中國一樣經歷過“山寨”階段。據黃振宇介紹，二十年前韓國會派出大量的電視人出差到日本東京一周，每天的任務就是窩在酒店看電視節目，之後通過這種“觀看、模仿”的方式山寨日式綜藝。如今韓國綜藝節目越來越發達，但因為發展年限不長，很多節目模式都沒有Bible(節目操作手冊)，因此這些節目都需要韓方人員現場參與到中國版的拍攝中。像《星球大戰》就有2個編劇、2個後期一直在中國參與制作。因為這方面原因，參與制作的黃在煥認識了大量內地編導，他認為韓國節目五年後將被中國反超：“中國人很努力，學習能力很強”，韓國模式在播出前會多次找到觀眾進行試看和調查，這次山東衛視也有類似的方法：在邀請周海媚、潘曉婷之前，都會找一些觀眾對這些明星進行調查。據悉，在節目播出階段，還會在全國八大城市找一些桌球愛好者對內容進行評價。

黃在煥認為除了學習能力，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有大筆資金投入在綜藝節目上，“而且地方很大，有很多機會試驗新的節目類型”。

“在韓出訪，好友是一資深劇作家夫人，竟調用了某知名演員做了一天司機陪同客人。見我們一臉訝異，她得瑟道：‘韓國編劇地位很高，演員們一般不敢得罪。因為這裡的電視劇邊拍邊播，與編劇關係一僵，這位劇中人可能就會被發配去國外或快速死去’。一旁的名演員司機聽到這話，不停地點頭稱許。”近日，加V媒體人“唐麗君”的爆料，引發了眾多網友的爭相轉發和吐槽。

對此情況，華西都市報記者經過多方打探，瞭解到韓國編劇很有權威，導演不能擅自修改編劇的劇本，演員修改臺詞也是對編劇的大不敬。很多韓劇甚至是編劇負責制，投資人看編劇投資，而編劇可以自己選擇導演和演員。“不少好的編劇甚至一個人身兼數十個職務，在拍片現場非常厲害。

韓國有不少著名的編劇，獨自制定從主角到小配角的各種角色，連外景場地都是他們在制定。”韓留學生舒曉光介紹，韓國好編劇的薪酬甚至可以高過明星，一集就有2000萬韓元(約合人民幣10.8萬左右)稿酬進賬。

其實在國內，電視劇行業並不缺錢、不缺明星、不缺播出平臺、不缺觀眾，最缺的就是好劇本，但是目前中國編劇的生存現狀非常不容樂觀。華西都市報記者初步統計，去年通過微博這一公共平臺維權的編劇此起彼伏，包括李亞玲的《北京愛情故事》，譚嵐的《家有雙妻》，吳迎盈的《十指連心》，刀寒的《微愛時代》，汪海林的《楚漢傳奇》都爆出了編劇與出品方的版權糾紛。

“我覺得現在最嚴重的就是編劇被各方忽略。一邊是影視公司和藝人不停地強調劇本很重要，但劇本又好似和編劇沒有關係，二者是分離的。”曾創《鐵齒銅牙紀曉嵐三》、《我的野蠻天使》、電影《說好不分手》等作品的汪海林，昨天接受華西都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未發自內心地尊重編劇在影視圈是已然事實。“海報沒有編劇的名字，發佈會不邀請編劇，劇好是導演功勞，不好全是編劇錯，出事有律師……太多不良風氣，還是得鬥爭。”曾創作過《雍正王朝》的著名編劇劉和平也直言“很多公司拍攝根本不是奔著繁榮電視劇去的，是奔著數目去的，為了上市，今年必須拍15部、20部。”

【案例】香港金牌編劇難求演員為上位約吃飯

儘管TVB的港劇近年來已經沒落，不過套路式的劇情依舊擁有不少師奶觀眾追捧。TVB造星實力突出，也帶出了不少金牌編劇。包括《金枝欲孽》編劇戚其義；《創世紀》已故編劇司徒錦源；《鹿鼎記》賈偉南。儘管不像韓國邊拍邊播，不過因為粥少僧多，能夠上大編劇的劇集，許多TVB演員都要等多年才能上位，其中就包括巴結編劇。

每到大劇、台慶劇等關鍵節點，TVB的藝人都會發揮八面玲瓏的關係網，約編劇吃飯，談劇本，來讓自己的戲份儘量出彩。前段時間香港城電展開大規模挖角行動，編劇就是重中之重的目標。香港市場本來就不大，好的編劇更是少之又少，瞭解觀眾的口味成為他們最厚實的資本。所以在港劇中，編劇的位置相當重要。

與韓國相似，中國臺灣的許多偶像劇也是邊拍邊播，昨天華西都市報記者也採訪了臺灣資深媒體人麥若愚。他表示因為臺灣市場比較小，所以並不可能達到韓國編劇的地位，相反很多時候都是夾在導演和演員中間受氣。不過要是惹到編劇，演員抱錯大腿，後果也很嚴重：“我一個編劇朋友，寫了一個古裝劇本，也是邊拍邊播。一個三線女演員因和導演關係好，劇組其他人都不敢惹她。後來因其不聽副導演的話，又一次她惹到我朋友，我朋友就跟投資方說，要不她走，要不我走。沒想到這部戲是投資方大，導演也保不住她。我朋友下禮拜立刻把她寫死，而且還是受盡苦頭，先是淋雨逃難，然後遇上山賊，被推到泥水坑裡，然後又是強暴戲，最後這個女的跳崖自盡。”

編劇其實向來是不被關注的一群人，這幾年走到幕前，也是因為關於署名、抄襲等侵權話題受到關注。如果以韓國的個案來說，的確太片面，特殊的電視劇氛圍，讓韓國演員確實需要抱編劇大腿。要知道電視劇出口量那麼大，一部劇走紅，演員再到海外跑一圈，白花花的全是錢呀！

至於我們內地，認清現實吧，這是一個年產已經破2萬集的電視圈，別說得罪你編劇，就算得罪你導演，後面排隊捧上門的劇本也多得丟都丟不贏。當“明星制”已經在娛樂行業開始形成，有號召力的永遠都是幕前光鮮亮麗的偶像們，編劇的苦，真的只有往肚子裡吞。

根據華西都市報、南都、新浪等綜合採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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