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灣漢墓簡牘記錄兩千年前「絲路」交流

近日，「簡牘與秦漢文明——尹灣漢墓簡牘發現三十周年」學術研討會在連雲港市召開，來自30余家高校、科研院所和文博單位的80余名專家就尹灣漢墓簡牘的研究、保護等相關問題進行探討。記者從會上了解到，尹灣漢墓簡牘中記載了與絲綢之路有關的重要內容，也說明了連雲港在絲綢之路的發展史上有著獨特的地位。

尹灣漢墓位於連雲港市東海縣溫泉鎮尹灣村。據連雲港市博物館科研信息部主任趙旭介紹，從1993年至今，共發現西漢晚期至東漢初期墓葬9座。其中M6墓發現一批簡牘，時代在公元前1世紀末，出土23方木牘和133支竹簡，總字數4萬余字。2002年，尹灣漢簡入選首批《中國檔案文獻遺產名錄》，2023年，成功入選《世界記憶名錄》備選項目。

從出土簡牘的內容可以判斷，M6墓男性棺主人姓師名饒，字君兄，卒於西漢成帝元延三年（公元前10年）。生前曾任東海郡功曹史、法曹、卒史等職務，功曹雖然品級不高，僅是百石小吏，但是地位非常重要，被視為「郡之極位」，統領諸曹。

西漢時的東海郡轄境大致相當於今魯南蘇北的臨沂市中南部、棗莊市、徐州市東部、連雲港市、宿遷市和鹽城市的北部地區。這批簡牘與師饒的工作、生活息息相關，分東海郡行政文書、術數文獻、私人文書以及漢賦佚篇等四大類，不僅內容十分豐富，而且為我國迄今發現最早、最完整的郡級行政文書檔案。

趙旭表示，尹灣漢簡對秦漢的政治史、經濟史、官製史、檔案史、軍事史、數術史、文學史、書法史、文字史、簡牘史乃至古籍整理、歷史地理等學科的研究提供了全方位、科學性的第一手資源，多屬首次發現，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和文化價值。

「尹灣漢墓簡牘中有一些涉及西域的信息十分珍貴，表明今連雲港地區在西漢時期已經是古絲綢之路的重要一站。」東海縣博物館副館長朱磊告訴記者。

尹灣漢簡中的《武庫永始四年兵車器集簿》是記錄東海郡一處大型武器倉庫庫藏情況的賬冊，是迄今所見有關漢代武庫最完備的統計報告。在這些分欄登記的條目中，「烏孫公主諸侯使節九十三」是其中一條，朱磊講述了此信息的歷史背景——

先秦時期，連接中國東西方交流的通道已經存在，但絲綢之路真正形成則始於西漢武帝時期。張騫奉命出使西域，那時西域三十六國是對今玉門關以西地區的總稱，如烏孫、大月氏、龜茲等等。此後，漢朝和西域各國經常互派使者，促進了雙方貿易的發展。

隨同張騫至長安的烏孫使者回國後，報告了漢王朝的強盛，為了鞏固兩國關系，幾年後江都王劉建（漢景帝之孫）的女兒劉細君被封為公主，嫁給烏孫國王獵驕靡，即烏孫公主。4年後劉細君因為水土不服、語言不通，思鄉心切郁郁而終。為了漢烏之好，第二任烏孫公主劉解憂踏上通往西域的漫漫征程，她是第三代楚王劉戊（劉邦異母弟劉交的孫子）的孫女，自武帝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離開故土至宣帝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回到長安，在烏孫國生活的時間長達半個世紀之久。忍辱負重的劉解憂誌向堅定，苦心經營，極力維護漢朝和烏孫的聯盟，捍衛了兩國領土完整。後來烏孫公主生育了六個子女，一時成為名滿西域的烏孫國母。

「烏孫公主諸侯使節九十三」如何斷句及何意，目前學術界還有不同的理解：有學者認為是指烏孫公主和有關諸侯出使西域時使用的旗子形憑證；有學者認為是烏孫公主與諸侯交往的使節（政府正式外交信物）；有學者認為是楚國派往烏孫的使者完成使命後回復上交的使節。

朱磊表示，無論是怎樣的解釋，此記錄都揭示了烏孫公主與故鄉楚國的密切聯系。據《漢書》記載，烏孫公主年逾七十之時，上書給漢朝皇帝陳述思鄉之苦，請求把自己的遺骨埋葬在故國。遠離故土的烏孫公主，對故鄉的眷戀是一直存在的。

那「使節」為什麽存放在武庫呢？朱磊解釋，大多學者認為這是漢朝中央設於東南地區的直管大武庫。武庫內以存放武器為主，還包含有其他器物。「使節」是杖，可以入庫。「九十三」，大約是交流的次數或使節的級別，有學者說，交流一次就記一次節，可見烏孫公主的使節交流是頻繁的，也是她思鄉的證明。

「涇路匕首二萬四千八百四」是同木牘中記錄的一條。「涇路」來自西域，是匈奴祭祀時，主祭人手中所持的青銅短劍，具有法器的功用。此句意思是「涇路」和匕首共有二萬四千八百四件，說明飽含西域文化特色的武器也存放在東海郡的武庫裏。

《兵車器集簿》中記載「郅支單於兵九」的背後是一段和平與戰爭的故事。郅支單於本名呼屠吾斯，原為匈奴左賢王，呼韓邪單於之兄。漢宣帝五鳳元年，獨立為郅支骨都單於。元帝初，叛漢自立。漢元帝建昭三年，漢朝西域都護甘延壽和副校尉陳湯派兵攻打，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千於級。郅支單於兵是一種匈奴武器，在武庫共存放九件，這可能是紀念消滅郅支單於的勝利，極為珍貴。

《兵車器集簿》還記載有「橐佗龜車五乘」。橐佗即駱駝，橐佗龜車指以駱駝牽引的輜重車，在西域國家流行。木牘所載庫存很可能是匈奴或西域諸國所獻，也可能是戰爭中繳獲的戰利品。

《兵車器集簿》第二百一十四條記載有「薰毐八鬥」。有學者考證，薰毐即薰毒、薰陸、薰陸香，是橄欖科植物卡氏乳香樹的膠樹脂，主治功用是止痛長肉、調氣活血、治跌打損傷，也可作香料。薰毐中土不產，是外來藥，多產於紅海沿岸至利比亞、蘇丹、土耳其等地。在龐大的《集簿》中僅存「八鬥」，說明此藥珍貴。

有趣的是，與尹灣漢墓發掘的同時期，甘肅敦煌漢代懸泉置遺址也出土了寫有「薰陸」的早期紙張，該紙張是包裹藥品用紙。漢代的懸泉置是建立在河西走廊上的一處供傳遞郵件、傳達命令和接待賓客用的綜合機構，與西域諸國、部落交往頻繁，遠至喀什米爾、巴爾喀什湖等地區。「『薰毐』應是通過遙遠的西域輸入東海郡一帶的，這說明西漢時蘇北沿海地區與西域之間不僅有官方的使節來往，商貿與文化方面也有一定的交流。」朱磊說。

來源：搜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