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倫漫話/一地雞毛

圖：一月二十四日倫敦大雪，西敏宮一景。\路透社

一月二十四日，倫敦飄起鵝毛大雪，在當地人的記憶中，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如此大雪了，由於實施全面封鎖抗疫，整座城市已沒有了往日的繁華與喧囂，在銀裝素裹之下，顯得格外蕭瑟和冷清。

「英國的情況不太好，是疫情和脫歐雙重夾擊。」這是英國友人和我聊天的開場白，究竟不好到什麼程度？他舉了兩組數字：一是感染新冠肺炎人數累計逾三百七十萬，約等於全國每十八個人中有一人確診；二是死亡人數累計逾十萬，相當於每六百七十人中有一人離世。儘管如今疫情數據已讓人麻木，可這組數字還是十分震撼，更可怕的是，這些數字仍在繼續攀升。

但數字還是不夠直觀，不能讓人感受到背後那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或許通過幾個例子，能更好體現英國疫情的慘烈。先說病毒蔓延的瘋狂程度，目前倫敦是全英感染最嚴重的城市，差不多十四五個人中就會有一人中招，在野工黨黨魁施紀賢因和感染者接觸本周宣布自我隔離，這已是他第三次隔離，第一次是去年九月因為一名家人感染，第二次是去年十二月，因一名幕僚確診，用施紀賢黨友的話說，以這樣的傳播速度，怕最終還是躲不過去。

這句話並非空穴來風，有位住在肯特的華人女孩，就莫名其妙地全家中招。據女孩回憶，她和父母除了外出購買生活必需品，基本不出門，即便去超市也是戴上口罩和手套，包得裏三層外三層，平時更是酒精消毒液不離手，生怕被感染。但奇怪的是，有一天全家人突然先後出現咳嗽、發燒、喉嚨痛等徵狀，經過檢測，三口人無一幸免地都被確診為陽性。

隨着女孩父親的病情加重，他被送去醫院，很快又被轉到重症監護室（ICU），但僅過三天就不治去世了。她父親平日身體健康也沒有基礎病，可以說是無妄之災。據說女孩一見到街上還有很多人不肯戴口罩，就特別氣憤和傷心，如果這些人都顧及他人，戴好口罩，也就不會發生這一切。

再說醫院的超負荷運轉，從英國國家醫院服務體系（NHS）公布的數據看，目前英國很多醫院已人滿為患，醫護人員也疲於奔命，差不多要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為了解決急救服務能力不足，倫敦Go Ahead巴士公司將公共巴士租給醫院，並改造成為救護車，車上的座位被拆掉，這樣就能放置四張病床，也意味着可以運送四個病人，一度被閒置的南丁格爾戰地醫院也重新開放，軍隊出動協助抗疫，總之一句話，英國處於戰時狀態。

英國廣播公司（BBC）電視畫面上醫護的哭訴更是讓人心碎和難忘。一名護士小姑娘聲淚俱下地說，「每天病逝的人數遠遠超出我的想像，屍體像行李輸送帶般運往醫院，那個場面別提有多麼恐怖。」她的同事也坦言，每日面對這麼多人的離世，內心無比痛苦，更無法與家人或朋友談論醫院發生的事，因為大家都無法承受。「衞生大臣夏國賢說，希望復活節前情況可以改善，可他的話還能相信嗎？」

不能相信的還有首相約翰遜，他當初宣布脫歐時，曾向全英國人民拍胸脯保證，從此將掀開嶄新的一頁，如今正式脫歐還沒有「滿月」，嚴重後果已接踵而至，各界叫苦之聲此起彼伏，讓本已遭受疫情重創的國家雪上加霜。

最早的影響來自餐桌，很多英國食客赫然發現，一些麥當勞餐廳外悄悄貼出了警告標示，上面寫道：「由於英國脫歐令供應面臨挑戰，我們的一些菜單可能無法供應或者缺少食材，比如生菜、番茄。」這是因為英國大約三分之一的食物都從歐盟進口，包括大部分水果和約一半的新鮮蔬菜，其中百分之八十的番茄、百分之九十五的生菜都來自歐盟。平常每天有三千個貨櫃車從歐洲運抵英國，裏面就裝滿了蔬菜、水果，當然還有紅酒、橄欖油等。在北愛爾蘭，瑪莎、樂購等大型超市的新鮮蔬菜、水果等已開始出現短缺。

出口到歐洲的英國貨也同樣受到嚴格限制。按脫歐後的新規定，包括冷凍肉製品，例如生香腸、肉末（家禽）、未分級的雞蛋、特定類的乳製品等統統被列入了黑名單，就連三文治裏面的火腿也不能幸免。不久前，荷蘭一家電視台就在海關拍到戲劇性的場面，一個英國貨車司機正準備駕車入境歐盟，卻被荷蘭海關官員攔查，最終他的三文治因含有火腿而遭沒收，甚至連兩個麵包片也沒留下，形象地詮釋了什麼是「脫歐時代」。

無法出口的還有魚類，牠雖然不在被禁之列，但繁瑣的手續和通關延誤等因素，導致主要產地的蘇格蘭地區漁業老闆叫苦不迭，很多漁獲被困在港口好幾天，甚至出現腐爛變質，堪稱是英國漁業半個世紀以來最大的災難。一月十八日憤怒的漁業公司開着二十多輛大貨車，把腐爛的海鮮傾倒在唐寧街十號首相府外，而車身上的一行大字格外醒目：「脫歐大屠殺」。

不論企業和個人還有一個共同的發現：出現了成本上漲。英國人若從歐洲網購商品，超過三十九英鎊的包裹，需要額外支出百分之二十的關稅，英國皇家郵政還要多收八英鎊用來支付清關成本。而英國柴郡芝士公司每出口一盒三十英鎊的芝士禮盒，要支持一百八十英鎊的獸醫健康證明，是成本的六倍。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抗疫不力，脫歐不順之際，蘇格蘭又要鬧獨立，難怪前首相白高敦近日警告，若不改變現狀，英國可能會淪為一個「失敗的國家」。我的英國友人也感慨，這白茫茫的一片不似大雪，更像是一地凌亂的雞毛，正可謂千家禁足英倫，萬戶躲避新冠，病毒肆虐寰宇，瑞雪難兆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