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K人與事：懷念「哥哥」

圖：「哥哥」張國榮塑造了不少銀幕經典角色（資料圖片） 

又是一年愚人節，二○○三年的四月一日，「哥哥」張國榮從文華東方酒店一躍而下，彷彿是一個節日的惡作劇，擊碎無數粉絲的心。

當時讀四年級的我，雖然知道這個名字，但尚無經歷「追星」、「生死」，並沒太多感觸。不過對於「資深粉絲」的母親來說，那是一個有些慘淡的中午。從電視新聞得知這消息，她癱坐在沙發上，眼睛沒有聚焦任何地方，悵然若失，之後一直默默地流淚。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她天天都在家裏來回播放那幾張從香港買來的專輯，有時還邊聽邊跳，然後紅了眼眶。

恍惚間十六年，在「哥哥」走後的這些日子裏，一歲一「哭榮」，關於他的各種紀念活動從未終止。這一天來自世界各地的歌迷於文華東方酒店外聚集，在他當年倒卧位置擺放大批花牌及畫像，排隊輪候獻花。不少歌迷還在流動廣告車外，觀賞張國榮生前作品片段，緬懷一代巨星。這些年喜歡「哥哥」的人並非減少，相反卻越來越多。在母親的薰陶下，我也成為了萬千粉絲之一，喜歡他的歌聲，喜歡他的身姿，喜歡他的一瞥一笑。我最喜歡那首《我》，天高海闊，要做最堅強的泡沫；也很喜歡《霸王別姬》裏的程蝶衣，還記得那一句「不是說好了是一輩子，就是少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叫一輩子！」

也許，缺憾也是一種美吧。

每年的這一天，對於我和母親而言，只有一遍遍的電影，一首首曲調，來緬懷對他的記憶。幾天前，我們重看《霸王別姬》，仍為了程蝶衣這樣為段小樓「不瘋魔不成活」獻出一生，他的從一而終是否值得而爭論不休。這部一九九三年公映，迄今為止過去二十六年、我們看了不下二十遍、這些年來也討論過無數次的電影，依然每次都能聊出新意思，依然能為當中的某些情愫、某些細節而着迷，這或許能給我一個為什麼會喜歡張國榮找到一個小小的原因。我們還想像了各種「如果」，如果「哥哥」還在，為《梅蘭芳》忙活的陳凱歌也許不用撓頭蹙眉，大家都記得你早已熟讀了梅蘭芳的傳記生平，咬準了京字京韻，乾坤倒轉的眼神、腰身，也從京城名旦師傅那苦學了個八九不離十。如果「哥哥」還在，或許與梁朝偉「再續前緣」，風繼續吹，不忍遠離，不做沒腳的雀仔……可惜，這個世界再沒有「如果」。

二十多年前張國榮、張曼玉和梁家輝在訪談節目《星空下的傾情》的片段，也時常被母親重溫。結尾的對談每每再看還是讓人動容，張曼玉問張國榮：「所有人都說你美，如果你是女人就是美人，你怕自己的樣貌會不美嗎？」當時四十一歲的哥哥平和地答：「人隨着年紀的增長一定會變老，主要問題是要如何aged gracefully（優雅地老去）。」哥哥說，他平常已經不怎麼照鏡子，工作時有專業的團隊保證他的演出形象。而私下，他出門不會化妝，甚至連太陽眼鏡都不會戴。「我就算老了有魚尾紋也一樣，因為我真的是這樣。」如今，女性外貌焦慮無處不在，早已告別少年時代的我，或是轉眼人到中年的母親，常被焦慮追逐，又在焦慮中清醒，還為焦慮買單。既然逃不過生老病死，唯有正面面對，希望自己在grow older的同時能夠grow wiser，盡量每一絲皺紋或銀髮保持一份從容睿智的優雅。唯有奮力活到老學到老，上一堂必修課名叫「優雅地老去」。Aging並不可怕，重點在於姿態是否夠graceful。

恍過神來已是他的周年紀念，看着屏幕上的歐陽鋒、阿飛、十三少、許文強、寧采臣、程蝶衣的款款回首，伴着他的那首《明星》——「當你見到光明星星，請你想想起我？當你見到星河燦爛，求你在心中記住我」，我想去香港，看看他流連過的地方。

四月的香港，春天該很好，你若尚在場。

【來源：大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