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眾的爭論與非議從來都無法阻擋資本前進的步伐

近兩年，體育迷尤其是足球迷，目睹了自新中國成立最為瘋狂的一段中資出海潮。

2016年，中國財團瘋狂進軍歐洲足球市場，“紅色資本”全面湧入大大小小的歐洲俱樂部，一片欣欣向榮景象。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隨著聯賽的陸續推進，多家中資俱樂部相繼出現“水土不服”，或許這就是“成長的煩惱”。

在中超金元風暴的映襯下，中資與海外俱樂部聯姻已經不再是令人稱奇的新聞：股份從10%、30%、50%到70%再到全資收購，資金從百萬、千萬到億，到十億，一波接著一波的收購行為，成功練就了球迷們一顆顆從“臥槽厲害了”再到“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想笑”的大心髒。

一些中資已經率先完成了對海外足球俱樂部的收購，但是後續如何形成可觀的“盈利模式”也是國內企業需要考慮的問題。萬達集團曾出資4500萬歐元收購馬德裏競技20%的股份，不過王健林本人在今年1月的達沃斯論壇上表示：入股馬競“並沒有賺錢，一直在燒錢”。

但瘋狂收購海外足球俱樂部的中資，還是在“政策”的主導下歸於沉寂了。發改委、商務部等四大部門發布通知，海外並購的口袋被緊收之後，政府、金融以及外彙管理機構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中國企業在海外收購足球俱樂部的行為，甚至也驚動到了央行行長周小川。周行長曾隱晦地批判道：“投一些體育、娛樂、俱樂部，對中國也沒有太大的好處，同時在外面還引起了一些抱怨”，其後央行副行長、國家外彙管理局局長潘功勝的結論則更為犀利：

“有很多企業，在中國的負債率已經很高了，再借一大筆錢去海外收購。有一些則在直接投資的包裝下轉移資產。”

“在直接投資的包裝下轉移資產。”這個帽子由你，由我任何一名普通民眾來戴，什么都改變不了。但這帽子由國家外彙管理局局長親手給你戴上，分量就完全不一樣了。這代表著國家已經要從政策的高度，來遏制中資瘋狂出海的行為。

而國家體育總局對此的態度則相對溫和一些。不過當中的話術也更耐人尋味。

“我們歡迎企業和社會資本關注、支持體育產業及足球發展，但我們也提醒有關企業應遵守國家有關部門規定，預防開展非主業、非理性的大額對外盲目投資所存在的風險隱患。這類投資應在國家規定的范圍內進行，審慎理性。”

在對於中資海外收購的評論中，“非主業”、“非理性”、“盲目”、“浮躁”是我們最常用的字眼。但這些中國企業家與資本家，真的如我們想象中這樣不堪嗎?

我們通過六個典型的球隊案例，來複盤一下這賽季中資俱樂部交出的成績單。

一，牛不牛，看戰績!

我們不難發現，大部分俱樂部的戰績，並沒有隨著“中資”的入駐而有著質的改變。不景氣的依舊不景氣，中規中矩的依舊不上不下，那些因為中資入駐而危言聳聽的言論，起碼在戰績面前是站不住腳的。

而要說到進步最大、帶給人驚喜最多的中資俱樂部，不得不提到徐根寶治下的，曆史上首次殺入西乙聯賽的洛爾卡FC。

作為洛爾卡主席，來自中國上海的足球名宿徐根寶在一年前收購俱樂部，並早早對市政府承諾力爭在新賽季晉級西乙。在其他中國資本肆虐西班牙卻根本不管不顧足球本身時，徐根寶則親力親為在遙遠西班牙複制出“崇明島模式”。西班牙人驚訝：原來這個中國老頭是如此信奉青訓!這才是讓他們真正感興趣，並肅然起敬的。

“慢慢來吧，我的想法就是經曆下西班牙的職業聯賽，真正感受其中的氛圍。”徐根寶告訴記者，“那么多人買了西班牙的球隊，你看看有幾個是正兒八經搞足球的?我不一樣，我買俱樂部是搞足球的，而且洛爾卡將來可以為上海足球、中國足球鍛煉人才!”

說到底徐根寶看重的更是青訓以及西班牙的足球氛圍，在政策的支持下，能夠鍛煉中國青少年球員正好符合他眼中的標准。

除了發展足球事業，一些中資企業收購海外俱樂部的行為，只是公司在海外產業布局中的一步棋。

去年底，中國華信能源公司收購捷克布拉格斯拉維亞俱樂部99.964%的股份，實現了對布拉格斯拉維亞俱樂部的完全控制，剩下的0.036%股份在布拉格斯拉維亞球迷手中。相比起聲量極大的中資米蘭雙雄收購，捷克足球的老牌俱樂布拉格斯拉維亞與中國華信的聯姻並沒有獲得太多的關注。但從2015年9月收購完成之後，本在泥潭之中掙紮的布拉格斯拉維亞，似乎已經與中國華信走上了默契的發展道路。

2015年9月，捷克總統澤曼帶著一行人員來到中國進行訪問和“一帶一路”發展的合作洽談。能源、科技、健康、鐵路運輸和環保技術等領域，是中國與捷克合作發展的主要領域。而在當時，對於體育迷們印象最深的，其實是內德維德從CCTV-5成功走到了CCTV-1。而作為兩國交流的重要橋梁，內德維德的出現發出了一個強烈的信號：中國與捷克在體育、文化事業方面將會加強交流。

一個中資俱樂部來開啟中國與捷克在體育中的合作，可見華信與布拉格斯拉維亞的這次聯姻，被賦予了生意之外的更多意義。

作為中國華信，在捷克投資發展的計劃遠比收購一家足球俱樂部要來的宏大。早在2014年，中國華信就決定在布拉格設立其在歐洲的大本營，收購了布拉格市內兩處地標性建築以及許多當地產業。而此前，中國華信就已經在捷克的各個產業中進行了布局，成立了歐洲集團公司。以捷克為中心輻射性地開展投融資業務，並陸續收購捷克航空運輸公司、捷克媒體集團、釀酒企業等。

這些收購讓華信成為了捷克國內投資金額最大的中國企業之一。在第一階段，華信在捷克的投資達到了50億元人民幣。而2016年3月，又有48億人民幣的項目投資。這其中除了一系列新的重工業實體投資項目，還將與多個銀行合作設立相關“一帶一路”基金。

在一方面，華信依靠這樣的舉措獲得了大批斯拉維亞球迷的支持和擁戴，其品牌美譽度在捷克本國也得到了提升。另一方面，擴建之後的EDEN球場，如果捷克國家隊在該足球場參加各類國際性賽事，也會幫助中國華信的品牌形象在全球范圍得到彰顯和傳播。仔細一算，這似乎是一筆多贏的買賣。

而除了海外布局，在國字號政策的推動下，國內的體育市場也如火如荼。瞄准了體育小鎮，手握西布朗的雲毅國凱，也踏上了這條發展道路。

接盤西布朗的雲毅國凱由上海雲邰、上海雲毅業投資管理中心、上海雲勁投資管理中心三方共同組成，持股比例分別為17.86%、59.52%、22.62%，三方共同完成了本次控股收購。值得注意的是，一直致力於園林設計產業的棕櫚股份，在今年年初開始設立基金、建立雲毅國凱，不斷布局體育產業。

西布朗本賽季的成績可謂出色，在英超瘋狂的軍備競賽中，"小成本"運作的西布朗取得了第10名的不錯成績。而其希望在中國建立足球城市的想法，與棕櫚股份希望打造體育城鎮的概念不謀而合。年初，棕櫚股份曾提出“生態城鎮+”戰略，希望將西布羅姆維奇俱樂部成熟的足球產業經驗輸入到國內體育小鎮的發展當中。

但體育小鎮的核心還在“體育”。西布朗是英超少有的經營穩定、財務狀況良好的中小球隊，在雲毅國際大股東賴國傳接手後，雙方合作也順風順水，無論是戰績還是企業品牌的營銷都幾無挑剔。但在下賽季，西布朗在球場上是否依舊像本賽季一樣“硬氣”?而高調入局體育產業的棕櫚股份，又會因此獲得多少發展前景呢?我們拭目以待。

二，熊不熊，看糾紛!

當然，本文的目的絕非單純為中資出海的行為洗白。盡管當中也有不少懂得經營的良心老板，為中資掙回了不少顏面。但不少國內的商家，也在打著與國外青訓合作的如意算盤，然而缺少相關的培訓體系、經營的長期規劃，又沒有青訓到職業有效接軌的辦法，這樣的青訓產品，究竟是在為中國足球未來的發展做貢獻?還是趁著政策的紅利賺快錢、賺概念?

這當中最值得我們反思的三個案例：分別是荷蘭海牙，意大利國際米蘭與意丙帕維亞隊。

荷蘭海牙：沒錢你說個......

去年年底，海牙俱樂部一直訴狀把俱樂部大股東王輝及合力萬盛告上法庭，要求他們支付拖欠的費用及員工薪水248萬歐元。最終王輝繳納了拖欠費用及罰款共290萬歐元才算平息了這場風波。而這樁收購從一開始就伴隨著無數風波的誕生。

首先是主帥風波。王輝在主教練弗雷澤不知情的情況下，任命前中國男足主教練高洪波擔任球隊助理教練，這在當地引起軒然大波。荷蘭媒體AD表示，直到王輝和高洪波在北京的新聞發布會之後，球隊教練團隊才知道這一決定。老板的個人行為導致球隊內部的緊張，最後這場鬧劇以高洪波在海牙俱樂部學習為期半年收場。

在2016年春天，王輝就因不滿球隊經理威廉的領導方式而將其辭退，這一粗暴的決定引起了管理層其餘人員與當地球迷的不滿，部分球迷更是有組織的在王當時下榻的酒店門前抗議。據荷蘭媒體爆料，事發的根本原因，是王輝答應給予威廉的巨額賠償金沒有兌現。

王輝一直希望能有中國球員加入ADO海牙，一方面是可以在荷甲聯賽得到鍛煉，另一方面可以打出身價賣回中超賺取轉會費。但由於種種原因，在這兩年間運作球員的事宜並未成型，這一因素也可能是王輝對於投資球隊興趣減弱的原因。而海牙在種種困難情況下依然能夠連續2個賽季保級成功不能不稱之為奇跡。

自從蘇寧集團成為國際米蘭的最大股東後，張近東對於藍黑軍團的投入不可謂不大，僅僅是在去年夏天，蘇寧就豪砸1個多億歐元，對國米的陣容進行補強，如果再算上冬季轉會期買進加利亞爾迪尼在內，蘇寧集團在入駐國米的第一個賽季裏，就為藍黑軍團狂砸大約1.5個億的轉會資金。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令人失望至極。

2014年7月，一家名為上海品怡股權投資基金管理中心(有限合夥)的公司收購了意大利百年曆史的帕維亞足球俱樂部100%的股份，這是意大利足球史上第一家被中國背景公司收購的俱樂部。而這家公司的實際控制人朱曉東，也成為了首個意大利足球俱樂部的中國老板。但兩年之後，意大利地方法院則宣判帕維亞俱樂部破產，媒體爆出球員欠薪、管理混亂的醜聞，才讓大家關注起這支中資背景的俱樂部。

2013-14賽季，戰績不佳的帕維亞在意丙聯賽中墊底，好在之後的賽季意丙實行擴軍，俱樂部能夠繼續在職業聯賽中征戰。而同年7月到來的中國資本，則徹底打破了這個小城的寧靜。一家名為品怡股權投資基金管理中心的上海公司宣布全資收購AC帕維亞足球俱樂部，而這家公司的背後，則是商人朱曉東和他的上海旭日資產管理公司。據了解，朱曉東買下帕維亞只是名義上地花費了1歐元，但承擔了俱樂部100多萬歐元的債務。

為AC帕維亞站台的古欣娜塔(左)還參演了由旭日資產投資的中國電影《魔卡行動》，片中她與任達華的戲份就在AC帕維亞俱樂部取景。

在中資入主的首個賽季，帕維亞過得還算不錯。他們以聯賽第三的身份進入升乙附加賽。只可惜臨陣換帥的帕維亞功虧一簣。但第二個賽季的成績下滑，也為未來俱樂部的崩盤埋下了伏筆。朱曉東曾經許諾的球場擴建、為小鎮帶來中國遊客的計劃遲遲不見蹤影。賽季結束後，更是傳出了俱樂部欠薪，資金周轉不暢的新聞。

2016年的新賽季開始前，朱曉東和他的公司突然宣布將帕維亞轉手給羅馬尼亞一名叫亞曆山德羅·努切利的建築商。然而所有人發現這名商人根本無法承擔帕維亞俱樂部的債務，最終只能進入破產清算階段。而對於球員和球迷而言，最可怕的事情是因為財政問題，AC帕維亞失去了意丙聯賽注冊的資格，不願放棄足球夢想的球員們，自己組建了另一支名為帕維亞1911的球隊，征戰意大利的業餘聯賽，到這裏，首個中資與意大利足球聯姻的童話，破滅了。

曾幾何時，朱曉東和他的帕維亞也曾有過豪言壯語和遠大理想。然而現實的冰冷和殘酷，讓幾年前的豪言狀語顯得那樣諷刺。而當中最重要的原因，莫過於“AC帕維亞”這支球隊本身的素質，也許適用於像徐根寶徐指導這樣的足球人搞青訓實驗，但非常不適用於諸如收購西布朗一般為“商業投資”打基石的行徑。

就帕維亞本身而言，其城市規模、知名度有限，缺乏優質的旅遊資源，距離大都市米蘭還有近40公裏的距離。如此一來，想要通過意丙級別的比賽來刺激當地的觀賽、旅遊經濟，恐怕是癡人說夢。另一方面，雖然朱曉東在購入AC帕維亞時僅花費了1歐元，但還需要承擔俱樂部100多萬歐元的債務。而作為投資人而言，入股一個國家的第三級別聯賽，想要在短時間內連連升級，實在是難於登天。

當然我們至今難忘的，是朱曉東剛剛入主球隊時放出的豪言壯語：

“翻修球場，為帕維亞帶來10萬中國遊客，5年內升入意甲打入歐戰!不要忘了，俱樂部在中國有5000萬的潛在球迷!”

今年6月，體育營銷公司雙刃劍體育Desports正式取代同時控股沃特福德和烏迪內斯的波佐家族，成為格拉納達的第一大股東。不過自中資入主以來，俱樂部在各個方面都沒有太大起色。

本賽季，格拉納達出現了非常大的人員調整：上賽季奮勇保級的球員有超過一半已經離開球隊，取而代之的包括從曼聯租借加盟的前場小將佩雷拉，還有主帥赫梅斯。

7月底，重慶力帆與格拉納達展開戰略合作關系，並安排馮勁和王梓翔加盟，但主帥赫梅斯卻公開表示，沒有人跟他說過要來兩個中國人，沒人征求過他的意見，而他的一番言論卻並不能阻止王梓翔完成青年A隊首秀。7輪聯賽僅得2分，赫梅斯草草下課了，阿爾卡拉斯取而代之。

新帥上任後也沒能力挽狂瀾，截至西甲第16輪，格拉納只得到9個積分，排名聯賽倒數第二，看起來已經提前預訂了一個降級名額。

雖然格拉納達的控股方曾表示要將球隊打造成中國人喜歡的俱樂部，但依照目前的情況，他們的首要任務卻是留住西班牙當地的球迷以及確保西甲資格。

無論格拉納達前景如何，至少本賽季西甲賽場上仍會上演兩回合“中國德比”，春節期間，格拉納達將會迎來西班牙人。

比起格拉納達，西班牙人的“適應性”顯然是強了不少，他們一反此前的“猥瑣流”保守風格，大打攻勢足球，瘋狂“吸粉”。新賽季首輪就與塞維利亞演繹了一場精彩的進球大戰，雙方打出了6∶4的驚人比分;此後又在對陣有中國眾籌股東群的埃瓦爾時，下半時連扳三球，實現驚天逆轉。比起上賽季巴列卡諾和皇家社會之間由主贊助商促成的德比及球員留洋而言，資方主導的足球交流無疑更易“生根發芽”。目前西班牙人排名西甲第9，取得了22個聯賽積分。

這當中的諸多緣由，倒也不難理解。例如大部分中資的收購行為目的不純，拿下俱樂部就為洗錢脫身;運營能力堪憂，老板除了有倆銀子，腦袋空空完全不懂足球俱樂部的運營工作，國內俱樂部諸多的失敗案例足以證明他們的水平;水土不服，中外文化的激烈碰撞也給未來俱樂部運營工作的推行埋下了定時炸彈……

但民眾的爭論與非議，從來都無法阻擋資本前進的步伐。比如曆經萬難終究歸於中資的AC米蘭，戴氏姐弟治下“升超”功虧一簣的雷丁，足球曆史上屬於他們的一頁還在等待落筆。對於所有出海的中資來說，“盲目”與“浮躁”的陣痛，從來不是最可怕的問題，只有“傲慢”所帶來的惡果，才是無法克服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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