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達： 我吃過任性的虧，所以沒必要較勁

《奇葩說》和《透明人》成了姜思達人生兩個重大的戳。前者把他推到臺前，後者讓他除了站在臺前，還得走到幕後。

臺前的姜思達偶爾為難。他在網上的舉動被超過百萬的網友密切關註著。微博評論別人太多的時候，網友會提醒他維持仙氣人設。他白眼，“誰成仙了，這種加戲路人甲看了心裡發涼。”有粉絲甚至每天私信指導他每件事應該怎麽做，還跑到他朋友那兒留言，“對思達好一點。”姜思達受不了了，拉黑。

拉黑之後的那周，姜思達有些難過，“特別怕她抑郁，她關註的惟一重心把她拉黑，我不能這麽幹。”糾結了幾天，他把她從小黑屋裡放出來，第二天粉絲又開始轉發點讚，“加油加油，思達最棒。”

姜思達又撒著嬌抱怨粉絲太理智，“稍微胖了就開始罵我。大家不要這麽理性，愛就是沖動。妳們為什麽不瘋狂？我多需要妳們瘋狂的簇擁我。”

他矛盾又任性，“大家討論正經事我很高興，但是可以有一些膚淺的東西。哎呀，人性相當復雜。”

任性有時候挺好，有時也煩惱。他曾經不住導購誘惑，花8萬塊買過一個包。事後覺得“捐了都比買這個強”。之前租的房子朝北，沒有陽光，他看到一個三層的別墅立刻租了下來。沖動消退，現實麻煩，一年後只得退了租。

幕後的姜思達最開始也是任性的。選題會聊著聊著就跑到天邊，效率極低。伊藤潤二的選題早早定下，但存在語言障礙，現場溝通並不理想。“我不能因為自己偏心做哪個就做哪個。我吃過任性的虧，所以沒必要較勁。”

為了更科學地探討《透明人》選題，他發明了一套選題模型。模型設有五個維度：關註度、信息量、好奇心、情感共鳴和爭議性。團隊提出的每個選題都要按照各維度打分，最後按分數排序，擇優操作。

姜思達最想和霍金聊。他想問問霍金坐在椅子上累不累。表達欲跟不上語速時著不著急。那麽多人模仿他生不生氣。至於AI黑洞宇宙大爆炸，隨便。“人類可以被任何東西打敗。”

有時候他覺得這個世界可糟糕了，人那麽多，每一個都很煩。煩躁的結果是“喪到爆”，只有躺在沙發上才不得不熱愛一會兒這個世界。他最愛的詞是“正能量”，但不能是單一做作的正能量。孩子被拐賣了，有網站為他們找爸爸媽媽，這是正能量。酒癮癥患者戒酒難過，AA（匿名戒酒協會團體）幫助戒酒，這是正能量。《透明人》漸漸成了尋找正能量的過程。

“我需要這個東西，不管妳覺得土還是俗。我相信很多人也需要，以前有人跟我講過，這個世界真的有人跟妳想的是一樣的，所以不要覺得孤單。”姜思達說。

我們沒有在追求深度

作為高中時期看南方周末《後臺》系列書冊的普通青年，姜思達燃起過當記者的願望。高考那年，百日誓師大會，他舉手告訴校長，“我想當記者。”班主任笑他：就妳，還當記者呢？

但《透明人》的出現並不是青年夢想實現之類的白爛敘事，他最初只是想探究下TFBoys的粉絲到底怎麽想的。這也成了《透明人》第一期的內容。

2017年年初，姜思達找過一次米未CCO牟頔，商量做短視頻的事兒。牟頔當時正在籌謀米未在短視頻賽道如何發力，兩人一拍即合，磨合了幾個月。在當時的牟頔看來，姜思達有些膨脹。時值《奇葩說》第三季結束不久，他表現突出，人氣暴漲，追逐他的人和資本不少。同時，牟頔認為姜思達缺少成立公司、完成融資等一系列資本化任務的能力。等姜思達再次和牟頔相談，她覺得他想明白了。6月27日，第一期《透明人》上線，姜思達擔任制片人和節目創作核心。《透明人》時長15分鐘以內，話題來自於不同領域，與熱點相關。

最初的構想中，《透明人》叫《玻璃屋》，姜思達想搭一個玻璃房間，在裡面做節目，路人能看到甚至聽到聊天內容。最後因成本太高作罷。回歸到人，玻璃人太別扭，叫透明人吧。

盡管明白辯論和做節目是兩個門類，但剛開始做《透明人》，姜思達還是容易陷入與對方爭辯的狀態，揪對方話裡的毛病並反駁。“我進入了第一個反思期，叫作我仍然沒有從辯論模式進入跟嘉賓更合理對話的模式。” 最近一次是做馬戲團那期，探討動物權利，他因對方的邏輯問題數次打斷並與之辯論，“她都說成那樣了能不打斷嗎？妳都快信了！”但在節目呈現時，他與團隊隱去了爭辯的部分。“我怕因為情緒問題，導向會變得不可控。最後選了一個相對客觀的角度切過去。”

作為一個有鮮明風格的《奇葩說》人氣辯手，在《透明人》中，姜思達有意與鏡頭保持距離。他的形象也從“出格”變得規矩，這是團隊設計後的有理有據——楊思維那期，他衣服上有一條紅色掛帶，上面好多小人，代表楊思維經紀公司簽約的鹿晗、趙又廷、張雨綺等明星走紅毯。在《透明人》裡，他安分又乖巧，一手撐著臉，問對方：“哪兩個詞更像是妳的理想？”

“我沒有這麽專業的水平去說我很懷疑、我怎麽樣，只能慎用自己的話語權。我也不給妳做價值判斷，有時候有判斷，但我覺得那個判斷不違反社會的公序良俗，共鳴一下就完了，當一個微信公號文章來看，就完了。”

第二個反思期沒隔多久就來了。有時候，問題就在嘴邊，但對方不強勢，溫溫的還很可愛，他就問不出口了。“這個要想辦法解決，我是對觀眾負責不是對他負責。”

在這之前要解決的問題太多了。他除了是《透明人》的節目創作核心，也擔任米未傳媒旗下逆溯文化的CEO。牟頔口中對姜思達“能力”的要求落實到實處，沒打過工的姜思達迅速接管一個團隊、做公司，“我有團隊要養，我是開公司的人，不是打工的。上線壓力在那擺著呢，妳要服務觀眾，要伺候客戶，這些事完全是所謂的預想之外的東西。我原來特別不理解創業沒有回頭路這句話，以為我不幹了就回頭了吧，沒有，真沒有。”

現在《透明人》團隊每兩周做一次選題，一旦有責編認領後，相應話題就進入幾天的前采期和籌備期。從話題策劃到節目最後成型差不多需要一個月。基本底線是不能嘩眾取寵或是誘導嘉賓。在此之上，一切內容皆信息——不一定是一段很長的回話，或許只是一個眼神、嘴角一撇、關掉麥後的癱坐等等。

目前的《透明人》符合姜思達期待的形態：相比其他短視頻更為嚴肅，在往深度走。團隊順利度過磨合期並基本實現周更。《透明人》三個單元（14期）播放量超2.8億，期均播放量超2000萬，良好的播放量迅速帶來品牌植入，節目開始商業化。“我們沒有在追求深度，也不意味著要做全網最深，我相信有更專業的人來做這件事。”至於在內容方面做到極致、達到某個目標的想法，“我很大方地說沒有。”

抱抱自己好嗎

姜思達的大學專業聽著很冷——傳播學（媒體市場調查與分析方向）。如果專業學好了，可以賺得盆滿缽滿，按照他對自己的規劃，“再憑借自己的相貌，就可以在IT界叱咤風雲。”

姜思達高中復讀過一年。考上中國傳媒大學後，加入辯論隊的他，得到師兄師姐認可，從隊員變成隊長，從喜歡變成責任。辯論的好在於選手為哪個觀點辯護，通常抽簽決定，兩個方向來回換，展現思考。

辯論煩了給媽媽打電話，媽媽說，“堅持，早晚一天會有用的。”一語成讖，他遇上了《奇葩說》。

愛奇藝的師兄師姐想做一檔辯論類的節目，希望通過姜思達找一些北京高校的辯論選手，問他要不要也來。他討厭“奇葩”二字，但對方說有馬東和高曉松，那就去吧。“過了第一輪，人家隨口說了句yes心裡就開始燃燒了，想以後會非常有名。導演又說，‘妳知道嗎？上這個節目妳可能會紅，微博粉絲會漲。’我靠我太高興了！”

第一季姜思達進了八強，粉絲漲了，微博可以賣幾千塊一條了。第二季邀請他繼續，“可以更火，幹嘛不上？”

盡管是參加綜藝，姜思達對“辯論”的堅持仍強於綜藝效果。節目什麽樣的人都有，有些人真的很“奇葩”，這挺讓他生氣，“但後來他們都被淘汰啦。”見到馬薇薇、黃執中這些辯論大神，他不太自信，有點不知所措、小心翼翼。一開口總有些底氣不足，辯詞說得戰戰兢兢，落敗了也不惱，一副心安理得接受命運安排的模樣。

“觀眾看了幾季都能有進步，更何況我們參加比賽的人？”有段時間，姜思達在家看回放，誰說一句話都按暫停，想怎麽反駁，對這句反駁滿意，再看下一句。做了幾次，信心大點兒了。第三季中期，他的發揮越來越好。到了《“時保聯”算不算一種暴政》這期，他表現極佳，在場另一位選手編劇史航說，“今天這場，很多人都表現得很好，但，我還是願意命名為‘姜思達之夜’”。姜思達發言長達13分鐘，引發全場歡呼。

第四季他又去了，表現比第三季更穩定。“覺不覺得自己是這個路線的呢？別得了便宜又賣乖了，來玩唄。來唄來唄，時代在向我召喚。”

高光下的姜思達習慣性地“凡是好事往外歸因，凡是壞事向內歸因”，“姜思達之夜”那幾天，連媽媽都不停問他“現在熱搜第幾了”，他腦子裡想的是半夜收到當期責編的微信，說正在趕回機房，因為他的段落有一個錯別字要改。他明白自己的高光要感謝太多人。“我自控能力很強，而且我認得清自己到底是什麽貨色。不會為突如其來的東西忘乎所以。”

壞事向內歸因偶爾會讓姜思達郁悶，“有時候很難控制情緒，甚至不太確定悲傷對不對。但悲傷只是情緒的組成部分，哪怕給妳帶來的影響沒那麽好，沒關係，死不了，不要逼得自己一定要怎麽樣。時間流逝，人都有拯救自己的機制。”

他篤信人的性情寫在大腦溝回中，這輩子他就是這樣的人，屬於“自己覺得自己委屈”的那類，被指責會委屈，被罵也會委屈，委屈的消解是放任，“我能怎麽做？只字不提嘛。妳以為妳心大就心大了嗎？妳幹不過大腦，就這樣吧，抱抱自己好嗎？”

【華發網根據人物周刊採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