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衛武營看林懷民告別舞作

圖：「林懷民舞作精選」充滿強大動力感的一幕

因為各種原因未能趕及出席高雄衛武營藝術文化中心去年十月中的開幕演出，卻得以在十二月先睹為快，看到了在「衛武營」歌劇院舉行的第一個製作，雲門舞集四十五周年慶典節目「林懷民舞作精選」。這應是該節目在台灣巡演其中一站，並將於二○一九年香港藝術節中，安排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演出四場（二月二十一日至二十四日）。作為「雲門」創辦人的林懷民已明確宣布在二○一九年退休，這套「精選」節目很可能會是他的「告別」節目了。

衛武營史詩般場館

衛武營可說是台灣人，特別是高雄人期待已久的大型文化中心，這一方面當然是衛武營亦是「政府工程」，「走程序」已耗費一定時日，另一方面，這個「營」創了一個世界紀錄，那就是在同一個屋頂下能擁有四個大小不同的表演場館，總座位數量多達五千八百六十一個，要建造這個單一層頂下最多座位的世界紀錄，自然要花時間了。

具體一點來說，衛武營的四個室內表演場館，分別是二千二百三十六席座位的歌劇院、一千九百八十一席座位的音樂廳、一千二百一十席座位的戲劇院，與四百四十三席座位的表演廳。南側的戶外劇場，與都會公園中央草坪連結，更可容納三萬人欣賞戶外演出活動。同時，音樂廳裝嵌了一座擁有九千零八十五支發音管的大型管風琴，不僅是「台灣之最」，亦是「亞洲之最」，英國《衛報》讚譽為「有着史詩般場景的地表最強藝文中心」，能親臨其地者，確會有這種感受。這幾個場館最後啟用的是舞台設施至為複雜，座位亦最多的歌劇院，十二月七日及八日演出兩場的「林懷民舞作精選」正是歌劇院啟用的首個製作。

林懷民這套告別節目「林懷民舞作精選」，由十一段「精選」組成，上半場七段，演出時間約五十五分鐘，下半場四段，長約五十分鐘，選自林懷民九個舞作，最新的是二○一四年的《白水》，和二○一三年的《稻禾》，但最早的亦只是回到一九九七年的《家族合唱》，和一九九八年的《水月》，其他便全是二○○○年新世紀後的作品，除了《白水》和《稻禾》，還有《行草》（二○○一年）、《竹夢》（二○○一年）、《松煙》（二○○三年）、《風．影》（二○○六年），和《如果沒有你》（二○一一年），也就是說，準確一點而言，這只是林懷民在「雲門」近二十年間的舞作精選回顧。

林懷民這種選擇，必然有他的原因，個人觀察是，看來他不想回到歷史中去，而是更多的向前看。無疑地，如我等看着「雲門」的節目走入現代舞蹈世界的一群，他的早期作品，如《白蛇傳》（一九七五年）、《薪傳》（一九七八年）等，儘管仍有選上《薪傳》的「下集」《家族合唱》，但那些早期名作，早已是銘刻不少「雲門」鐵粉腦中的歷史了，未能在舞台上重睹，多少有點失望，但回想這些充滿歷史感的早期作品，現今的舞者已不一定能跳出箇中獨特的時代情懷，勉強再搬上舞台，對資深的「雲門」粉絲，帶來的可能是失望多於滿足，反為不美，看來這亦應是這套節目沒有選上早期舞作的一個原因。

東西方美學融合

如以當晚的「精選」組合來說，其中不少都曾在香港舞台上演出過，而且多是記憶猶新的製作。但這次「精選」的設計，都盡量採用簡約的舞台裝置，此一改變也就能讓整個演出的不同場景交換得更為流暢。但這卻沒有改變林懷民的現代舞蹈的根本美學所在，那是來自東方的、中國的傳統文化。他的創作靈感來自台灣的歷史（如《家族合唱》）、中國書法（如《行草》、《松煙》，甚至稻米（如《稻禾》），藉此帶出他對人生、對生命的種種看法。

更加沒有改變的是，他這些源自東方美學的舞蹈所採用的音樂，往往都有出人意表的選擇，而這些音樂幾乎可以說是各有獨特個性。以這次「精選」的九個舞作所用的音樂來看，便包羅多樣，《行草》是委約中國大陸作曲家瞿小松特別創作的音樂，《松煙》用的是美國著名簡約音樂家約翰．凱吉（John Cage）的「前衛」音樂，《竹夢》與《家族合唱》都是愛沙尼亞簡約主義作曲家阿爾沃．佩爾特（Arvo Pärt）的樂曲，《白水》用的則是「土耳其國寶」薩伊貢的樂曲；效果最為「神奇」的兩個作品，《水月》用的是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中的《阿勒曼舞曲》和《前奏曲》，而《稻禾》中的兩個選段《花粉雙人舞》，是聖桑的《夜鶯與玫瑰》，《日光》則採用了貝里尼的歌劇《諾瑪》中的著名詠嘆調《聖潔的女神》。這些很典型的代表了西方精緻文化的音樂卻成為林懷民完成他源自東方傳統文化美學的現代舞作的重要元素。

相對來說，下半場開場《如果沒有你》三個選段，所選用的流行歌曲，包括採用了任賢齊的《對面的女孩看過來》，周傑倫的《不能說的秘密》，和鳳飛飛的《巧合》，則完全是從現代城市通俗文化提升出來，炫示青春活力的舞蹈，這可是整套「精選」節目中很獨特的拼圖，從內容、服裝、音樂美學取向都不一樣。不一樣的是，這與林懷民當晚其他八個舞作動作的「唯美」取向不同，感情表達的含蓄內斂風格不同。

其實，林懷民一九七三年創團時的宣言「中國人作曲，中國人編舞，中國人跳給中國人看」，亦與時俱進，隨着台灣從鄉土文化，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後走完威權政治之路，以及九十年代後林懷民在東南亞和亞洲各地的旅遊，開始了他從文化中國更闊廣的美學來創作，雲門的舞蹈亦不斷變化，甚而再不限於「中國人作曲，中國人編舞」，而且看的外國人更越來越多，這次「精選」的舞作正呈現出這種變化，在這些舞作中，更相信已找不到哪一個是沒有外國人看過的了。同時，亦可以相信，稍後跨海而來在二○一九年香港藝術節中的演出，觀賞的外國觀眾必然不少。

【華發網根據大公報採編】